文定侯夫婦離開顏府的時候面色都不大好,連帶著身邊的氣壓都低了不少。
進門時殷勤諂媚的門房,見了如此情狀,也沒敢說話。
「這都十多年了,她怎麼還這樣!」文定侯夫人心里極度不平衡。
她剛入門的時候,沈氏驕傲的如同孔雀一樣,總是一副高傲的樣子,不懂得低頭。
如今,連兒子都生不出來,和娘家的關系也不好,怎麼還是這麼一副高傲的樣子?
「好了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就這樣。算啦,算啦,以後,有她的苦吃,總歸我這個做兄長的,該做的事情都做了。」文定侯也不快。
這就是做為庶兄的無奈了,即便這唯一的嫡妹已經嫁了人,明面上,他還是得給這個嫡妹撐腰,不能讓人說出什麼來。
至于暗地里……
暗地里交鋒多少回,他從未沾過便宜,反而留了不少把柄在沈氏手里。
搞得現在老文定侯夫婦都已經過世了,他襲了爵位,依然在沈氏面前硬氣不起來。
文定侯夫人面露憂色,「侯爺,她不同意,妹夫答應的事情,還能成麼?」
文定侯有些煩躁,「這件事情不用擔心,妹夫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我看她也就再硬氣這麼幾年了,再過幾年,等她真的人老珠黃了,我看她慌不慌。」
是嗎?
文定侯夫人想著沈氏那三十出頭,卻看起來依然如同二十許人的容貌,似乎絲毫沒有在歲月流逝中變得黯淡,反而更加鮮妍明媚了,再想想自己,不過比她大上一兩歲,這眼角卻早早爬上了魚尾紋。
這樣傲氣不減當年的沈氏,真的能夠如他們所想的那樣,過幾年就弱了下來嗎?
文定侯夫人暗暗懷疑著,卻也知道這件事不能再提了。
文定侯正煩悶著,再提這件事,她會惹得丈夫不喜。
沈氏現在不在乎夫君的態度,她卻不能不在乎。
有時候文定侯夫人也隱隱羨慕著沈氏,能夠活得那麼肆意,還保持著一個好名聲。
可想想沈氏現在的處境,曾經驚才絕艷、名動京城的人物,如今只是個四品官的夫人,就又壓下了心中的那些羨慕,反而愈加不平衡了起來。
屋子里。
沈氏伸了個懶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顏書雪也走動了幾步,活動了下僵硬的身子。
「娘親,要不要出去走走?」顏書雪看著外面的陽光,提議道。
「出去走走,剛剛娘可是答應你爹教你《女誡》《女訓》了。」沈氏含笑道。
顏書雪身子一僵,「娘親,你不會真的要教我這些吧?」
「娘親言出必行,既然答應了你爹會教好你,那自然是要好好教的。」沈氏依然一臉笑意,顏書雪卻怎麼看怎麼覺得奇怪。
自家娘親看起來這麼悠閑自在,不像是那種會迂腐到讀這種書的人啊?
明明前一段時間,娘親還嫌棄自己太迂腐,太注重這些東西……
顏書雪心中暗暗地月復誹著,臉上也不自覺地流露出來了幾分。
沈氏面前,顏書雪總是多幾分自在,少幾分警惕。
「雪兒,你是不是覺得,這種東西學了沒用,只是用來壓迫咱們女人去順從男人的?」顏書雪那點兒小心思,沈氏不用猜便明白了。
「壓迫」、「順從」……顏書雪瞅向沈氏,重重地點了點頭,「難道不是嗎?娘親以前一直反對我學這些東西,這次為什麼會……」
顏書雪心中亂成了一團亂麻,自家娘親剛剛說的這些話,怎麼跟前世的時候,宇文嵐經常說的那些有些相近?
前世,她指責宇文嵐那些侍妾們行為不符合《女訓》《女誡》的時候,宇文嵐就是這麼說的,說這些迂腐古板的書本,只是束縛女人的鐐銬,讓女人失去天性一味順從,主動承擔男人的壓迫……
還說,她就是個被這些古板東西洗腦了的無趣女人,害人害己。
顏書雪的目光暗淡了下去。
雖然她無數次的告訴了自己,前世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她有了新的開始,那些悲劇還沒有,也不會發生了。
可這心里,總是在泛起關于宇文嵐的記憶時,莫名的酸澀。
發生過的事情,終歸是發生過了,不可能了無痕跡。
即使,這一次不會再重復發生了,那些留在她心中的痕跡,也不會輕易消去。
顏書雪想到前世那些讓她心在滴血的一幕幕,眼前漸漸地蒙上了一層霧。
幸好,沈氏的話即使打斷了顏書雪的思緒。
顏書雪回過神兒來,不著痕跡地擦擦眼楮,沒有讓淚水流下來。
沈氏並沒有注意到顏書雪的情緒變化,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這世界,對女人的束縛太多了,女人永遠無法生活得清閑自在。以前你還小,給你講了這些,恐怕你也理解不了,現在你既然長大了,懂事了,有了自己的主意,那該教給你的,也是時候跟你說了。」
沈氏似乎好認真的樣子,顏書雪不由得也收起來玩味的心思。
她從未想到過,自家看起來離經叛道的娘親,竟然也讓她學這些東西。
顏書雪看著目光悠遠,一臉深沉的娘親,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從未了解過她。
沈氏把顏書雪抄的那一疊紙拿在手里,仔細的翻看了一下。
人們常說字如其人。
一個人的字跡,代表的是這個人的性格、閱歷和心境。
沈氏看著自家女兒這風格突變的字跡,嘆息一聲,不住地搖頭。
雖說一直盼著女兒能成熟一點,可現在女兒真的似乎一夜間就成熟了,沈氏心里又隱隱有些不習慣了。
似乎,女兒一下子就陌生了起來。
「抄了這麼久,你可曾仔細想過這些話對不對?」沈氏放下那一疊紙,開口道。
顏書雪一下子卡殼了,她抄書的時候,只想著靠寫字,來靜心。
每一個字都是一筆一劃認真寫的,但是寫的是什麼內容,她是一點都沒往心里去。
前世被這些東西害慘了,今生還能走上老路麼?
「這……」顏書雪喏喏地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