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朗亭見她醒了,盯著那小臉端詳了片刻便說道︰「你可好了?」
蘇施生怕他因為嫌麻煩厭棄自己,听這一問趕緊點了頭,答道︰「好多了。」
他眼神里不置可否,轉身出去卻是說道︰「這下子可就松閑了」,听得蘇施一頭霧水,還以為是自己腦子燒壞听錯了。
後來她下了床,瞧見小二打了熱水擱在架子上,嘴上殷勤地說著︰「姑娘你洗漱著。想吃什麼只管說,小店做好了給你送上來。」
她心里十分納悶,這小二怎麼這般熱情,便說道︰「我想吃粳米粥、小涼菜。」
那小二的臉色就不是特別好看了,悄悄冷了一分,趕緊笑著答道︰「好 ,清淡點的也好。只是姑娘久病初愈,合該稍稍補一補,小店的桂花老鴨湯,補虛勞滋五陰、清熱健脾,那味道自然也是一絕,很是值得嘗上一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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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施不想吃那油膩膩的東西,只擺了擺手說道︰「不必了,簡單就好。」
蘇施這般推辭,一來委實因為沒有胃口,二來卻是因為沒有立場︰在她看來,現在自己跟著江朗亭,也不過才叫了幾天「師父」,二人沒有那般天長日久、水到渠成的師徒情誼,只是自己死皮賴臉求了他帶著,這關系只怕還十分牽強,在江朗亭眼里或許更加不算什麼。
但反觀自己,現下吃的、住的、用的都是江朗亭供著,江朗亭有的是銀子,花錢撒漫自然從不計較。但蘇施寄人籬下,與他交道卻也不深,活活是只不請自來的寄生蟲,怎好意思可心使他的錢財?只該處處節儉,時時謹慎,不惹白眼就好。
可是——她卻不知道,那小二出了門就偷偷嘀咕了一句︰「瞧著花容月貌,心思玲瓏,誰料是個蠢的!送上門的東西都不要,想來也是個福淺的」。話畢便又輕又快地下樓去了。
怨不得小二不得意,今早蘇施旁邊屋里的江朗亭見她醒了便去找店家,說但凡她想吃什麼都只管弄來。自打江朗亭一進門,店家就堆了笑︰他那雙眼楮見過多少人?拿眼一撇便曉得這是個有錢的。听他這麼吩咐更是恨不能把腰給折下去,一疊聲地應著,忙吩咐小二趕緊上去伺候著。
結果,誰知那丫頭只要了清粥小菜,如此一來店家還敢張口要幾個錢?白白放過去一條大魚,怎不該暗暗生氣?
江朗亭也不知今日為何如此反常︰早上見了蘇施,心里的一塊石頭便放了下來,連帶著涌上來一股不由自主的輕松,見小丫頭身子還不結實也想她拿吃食好好養養,居然還親自跑去吩咐了。
這在以往是不可相信的,他江朗亭是個多麼只顧自個兒的人,他何曾為了旁的人這般費心?這層道理倘若他趁早想明白了,估計後面那一大串事便不會發生,自己也少些遺憾。
可他偏偏是個隨心所欲十分率性、做事從不計較清楚,除了毒術又在別的事情上太過後知後覺、不願費腦子的男人,如此一來,這糊糊涂涂的「好心」過分泛濫,只怕不論是對蘇施還是對他自己,都反而是壞事。
蘇施好了,兩人便又繼續上路。
二人照舊是一路向北。這入眼便是黃土漫天,連綿起伏都是灰黃的山坡,上面的樹倒是郁郁蔥蔥十分能看。許是此處臨著大弘王朝的西界,民風也頗受異國影響。遇見人的衣著裝扮也同蘇施的邕州略有差別,顯得稍稍厚重。街上的販夫走卒不似邕州多是長衫長袍,一律都是短衣下褲,如此打扮倒也十分干脆利落,不束手束腳。
婦人們膚色倒是偏白,臉很俊俏,鼻梁也略高,說話音調雖響亮,但言語多用疊字「盤盤、面面」的,听起來倒也口齒纏綿,別有風味。
九月將盡,江朗亭帶著蘇施最後走到一個朔北小城。
一路走來,倆人幾乎無話︰蘇施一心謀劃著討要師父的武功,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讓他不生厭,自己還求仁得仁,這件事可十分為難;江朗亭則是一貫的不愛廢話,也不擅長跟蘇施扯什麼閑天,對這個徒兒的存在他還有些許不習慣。
這個平日里自我封閉、生性高傲的人啊,他都不熱鬧叫蘇施怎敢稍有動靜?再蠢蠢欲動的一顆心也得強壓下來,安分守己只求江朗亭能看順眼。
這天照舊趕路,蘇施便問︰「師父,咱這是去哪兒?」江朗亭不搭腔,後來說道︰「訪故友。」蘇施便不再作聲,任他在前頭走,自己隔了三步在後面跟。
江朗亭對路線很是熟悉,只見他帶了蘇施穿過集市、穿過小巷、走向曠野,最後在一處莊院前停了下來。
蘇施一抬頭便瞧見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朔玦山莊」。
門口的僕人上來問詢,話畢趕緊伏了就往里走,不一會兒得了信兒的張從古便從宅子迎了出來,簡單寒暄兩句便把他們往家里帶。
這莊院便是經典的朔北民居︰不似邕州慣用游廊、花窗、嵌花鏤空的女牆將庭院裝扮得格局巧妙,精致風雅,這處院子的屋頂微傾,一色的灰牆灰瓦,色彩單調卻簡潔利落,反而透著一股穩重正派的氣質。
一進門沒有影壁牆,但從門口進去卻也不能直接瞧見屋子。蘇施面前是一條筆直的甬道,兩旁各植著一排不知名的花,此刻都開得煞是熱鬧——紅花灰牆配起來竟也十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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