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京的次日,葛將軍夫婦特意設宴為了然洗塵,卻也未請外人,只是一家人聚聚。席面上擺著八菜一湯,倒也豐盛,只是較平常的宴席要清淡許多。葛夫人指著菜色歉然道︰「如今鸞國遭逢大災,你義父主張節儉,趕明兒等光景好了,為娘一定好好為你補補。」一旁的紫瑛卻假裝不依道︰「娘親果然還是最疼妹妹,這幾個月我每次回來,娘親總拿兩道素菜打發我。」
了然瞧紫瑛現下的模樣,沉靜溫和,大約對如今的婚姻還是滿意的。紫瑛的夫婿據說是從前義父門下的一名得力戰將,年少有為,只是常年待在軍中,兩人一向聚少離多,只能靠書信聯系。不過,紫瑛倒因此能時不時回娘家陪陪父母。
只是,卻不知她從前對鷹浩錯付的芳心,是否已然放下?
紫瑛卻不知了然的這般心思,只顧著向她解釋道︰「妹妹莫怪這席面簡樸,爹娘的為人你最是清楚。如今鸞國國庫空虛,聖上提倡節儉,臣子們自是也不好鋪張。只是別人府上往往只是做做節儉的樣子,像咱爹娘這般的恐怕沒幾個。」
了然自是不會在菜色上計較,反倒是真心敬佩義父義母的為人。說起鸞國的大災,了然不免將來京途中的所見所聞說與義父一家,葛將軍听後是義憤填膺,拍案而起︰「朝廷里這麼些官員天天說救災救災,結果這麼些日子了,也不見多大成效。就靠著這般酒囊飯袋,我看鸞國危矣。想我大軍之前常年征戰,浴血沙場,為的就是國家昌盛,百姓安寧。如今倒好,好不容易與鷹國停戰了,大軍卻要忙于在國內鎮壓叛亂,我鸞國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葛夫人在一旁听了,知道將軍這席話有些「過」了,忙向了然道︰「你莫竟听你義父胡說,他如今退下來了,遇上這麼個災年想出點力也不能,難免有些牢騷。」
了然知道義父戰功赫赫,在鸞軍中向來很有威望,本來依著他這歲數,原還不該到卸甲的時候。只是听聞他與那三皇子不合,而鸞皇又听信讒言,便早早讓葛將軍歸家,美其名曰是頤養天年,實則是讓他交出了軍權。只是如今義父的模樣,分明是壯志未酬。了然不由得想起浣兒在滄州的私兵正急缺大將之才,若是有義父相助,恐是助力不小。不過了然又深知義父乃耿直忠義之人,如今不滿歸不滿,但若有那麼一日真讓他做什麼違背鸞皇旨意的事情,怕他總是不肯的。因而了然也只是略動了動心思,未言其他。
不過是傍晚時分,鸞皇催了然進宮的旨意便來了,傳旨的太監相當倨傲,說起話來陰陽怪氣,言里言外都是責怪了然怠慢了鸞皇的意思。只是且不說義父是聲名顯赫的老將,即便是了然身份也不比尋常,如今這麼個閹人竟是如此猖狂,了然揣測這其中必定有鸞皇的授意,否則他哪來的這份膽子?
既是鸞皇來催了,總不好再過耽擱。了然決定次日一早便奉旨進宮。當晚,葛將軍卻特意留下了然一人細細囑咐,告訴她進宮後要注意的細節。臨了,葛將軍輕聲言道︰「你是個機靈的孩子,進宮後見機行事就好,只是萬萬不可頂撞冒犯聖上。如是聖上下了什麼讓你難堪的旨意,你也莫要當場抗旨。可使人給為父送個信,為父會再設法為你周旋。」了然一听義父此言,除了感激,心動更是大動。如此看來,義父倒並非那「愚忠」之人。而且,義父既然言道有「周旋」的余地,怕是即便他如今卸甲在家,身後依然是有不容小覷的勢力的。
次日一早,紫瑛便早早地過來幫了然裝扮,按照葛將軍的吩咐,了然此次進宮是打扮得越樸素越好,大約擔心了然這幅容顏招來不必要的麻煩。紫瑛幫著了然換裝時嘆道︰「真是可惜了妹妹這幅驚世之顏,每每還得藏著掖著。」
了然臨行之際,紫瑛幫她又上下檢查了一番裝扮,卻忽然咬唇輕聲問了句︰「他,如今還好嗎?」。
了然有些微的錯愕。紫瑛口中的「他」,她當然是懂的。沒曾想,明明是被辜負,卻依然牽腸掛肚。說到底,她曾經付出的,是少女最純真的心。
見了然點了點後,紫瑛便跺了跺腳,轉身離開了。
或許,她等了然的這一聲答復,已然很久了。
葛將軍親自將了然送出了府。了然心知此次進宮葛將軍有甚多擔憂,只是她自己心中倒是並不十分在意。話說這皇宮如今了然也並不陌生了,雖說鸞宮尚未去過,但對鷹國和番梨國的皇宮她卻是再熟悉不過,如今已沒有多少對皇權的敬畏。再者她如今畢竟是武脈傳人的身份。姚嬤嬤說過,雖說武脈在鸞國的地位不比謫仙派在鷹國的超然,但畢竟也是神傳之脈,因而在鸞國並不受皇室制約。只是了然如今見義父這般小心,心中不免揣測那鸞皇大約是慣于不按常理出牌的。
給了然帶路的小太監倒是畢恭畢敬的,一路行來還不是機靈地給了然介紹沿途景致。不同于民間的慘淡,鸞國的皇宮在了然看來,竟是三國當中最為雄偉氣派的,無論是建築還是內飾都極盡奢華,只是這華麗的背後,卻隱隱給人一種靡靡之感。
鸞皇是在內殿接見了然的。了然並未自貶身份,見了鸞皇略躬了躬身便算見禮了。乍一照面,了然只覺鸞皇眼中精光一閃,但片刻又恢復平靜。
鸞皇面貌與了然之前揣測的倒是大不相同。其與珣王和浣兒都有幾分相似,只是單論相貌,鸞皇竟是要更勝一籌,真正可謂是面如冠玉。此外鸞皇雙目深邃,炯炯有神,著實讓了然吃驚不小。畢竟無論如何也很難將眼前之人與傳說中那個昏聵無能、寵信奸佞、薄情寡義的鸞皇聯系在一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