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沒怎麼拖沓,不一會兒就關了手機,翻身睡了。
陳池瞟過去,眉心略略舒展開,所幸踫到的不是那些個蠻不講理的人,萬一那哥們要是我行我素,自私地叫囂︰「我看我手機,關你什麼事?」或者是「你睡覺關我什麼事?我想看多久就多久。」那就少不得有番爭執。他若是單個人在外,倒是無所謂,身邊帶著生病的許霜降,他不想多起事端,如此甚好。
包廂里又黑又安靜,火車在軌道上行駛,輕微的搖晃震動就像兒童的搖籃一樣,在夜里有一種柔和的安撫力量。
許霜降的兩手交疊,攏在陳池手腕上,從微微張開的眼瞼縫里,看到了守在她床邊的陳池,他側身而坐,面朝著她,五官融在黑暗中,只留一個靜默而熟悉的身影。許霜降闔目,心里十分安定,在節奏規律的車軌聲中慢慢沉入夢鄉。
對鋪那漢子實在是個妙人,躺下去沒半個小時,開始有一聲沒一聲地打呼嚕,而且那呼嚕十分悠長,以為他要到尾音時,會有婉轉變調。
陳池輕輕地嘆氣,俯下頭仔細觀察許霜降,她歪在枕上,兀自安睡,陳池的手仍被她捧抱著,他一直保持一個姿勢,其實有點酸了,不過這時候,對鋪的呼嚕這麼熱鬧,他倒是不敢抽手,就怕驚醒了許霜降。
夜里一點,陳池悄悄地起身,從他的床鋪上把枕頭拿下來,團起來放在許霜降的腳邊,半靠著眯起了眼。耳邊是對鋪漢子的呼嚕聲。
這一夜對陳池來說,是擁擠的、混亂的、憂心的,卻也是安暖溫馨的,他只擱了一條腿,攔在床沿,盡量不去侵佔許霜降的空間。她被他護在里側熟睡,每當火車經停車站時,黃光投射進包廂,陳池若有所感,微微睜開眼,身子不動,朝床頭看看,她沒有動靜,他就繼續打盹。
這一夜在許霜降的病程上,是道分水嶺。
許霜降很強悍,睡飽醒來時,她的體溫降到只剩兩三分熱度,陳池大大放心,給她買了一份早餐,她就著幾筷子榨菜絲,居然把一碗粥快喝完了。
一抬頭,陳池對著她笑︰「胖妹妹胃口變好了。」
「沒法給你留。」許霜降瞅瞅陳池,說得十分在理,「你別指望著我這里,我感冒,不能分東西給你吃。」
陳池笑得更是歡暢,他家胖妹妹說話的精氣神都長了好幾分,他擠擠眼︰「我不吃,馬上就要到了,我要下去吃更好的。」
許霜降琢磨著,她下車後也可以跟著陳池吃兩口,這些天住在山里汪舅舅家,飯菜吃得香,不過,于各式花樣小吃上,確實少了不止一星半點。這想法斯斯艾艾給陳池一說,陳池簡直太高興了,吃得下的胖妹妹離完全自愈已不遠了。
對鋪那漢子溜達一圈回來,瞄一眼埋頭挨在小桌板邊喝粥的許霜降,那塑料碗就要見底了,再瞄一眼坐在一旁的陳池,眼眶下有點淡青,整個人略有些萎靡。號稱病號的姑娘舉止嫻靜,那是真靜,吃完後就秀秀雅雅地坐著,陳池則起身,忙進忙出,收了空塑料碗去扔掉,一會兒又給姑娘弄了杯溫水伺候上去。
等兩人要下車時,對鋪漢子更是咋舌,行李全讓陳池拿了,許霜降空著手,其實瞧她那步態,還是蠻穩當的。
對鋪漢子對著陳池的背影,一邊撇嘴一邊敬仰,這年頭,寵老婆都這麼心甘情願了。最關鍵的是,有老婆可寵的男人瞅著恁年輕,看樣子比他還小兩歲。
不提那哥們的羨慕嫉妒恨,陳池一路護著許霜降走出了擁擠的車站,直接叫了一輛車,奔回家里。汪彩蓮和陳松平得知許霜降發燒,兩口子等在小區外接,陳池扶著許霜降一下車,就被父母好一通埋怨,許霜降倒是得著了公婆不停的噓寒問暖。
陳松平批評陳池不會照顧人,汪彩蓮一般情況下,總會適當幫兒子一下,這回也沒有,兩夫妻合起來怪陳池︰「你把霜霜帶出去一趟,怎麼就讓霜霜生病了呢?早知道,該讓你一個人去。沒兩天就要請客,你看看,你看看。」
汪彩蓮擔心著兒媳在婚宴當天累不起。
丈母娘宣春花在許家還不知道女兒女婿出了趟遠門,許霜降發過高燒。她在家忙得團團轉,操持著自家的一攤子事,可是臨陳家婚宴的日子越近,她就越左右為難︰「滿庭,我們去吧,瞧瞧親家。」她其實想去給女兒撐場子。
二十多年前她結婚,條件比現在艱苦多了,可她帶了一隊嫁妝,雖然嫁妝里的東西現今看起來,都不怎麼值錢,但隊伍也吹吹打打拉了十來米遠,引得路過的人都來瞧熱鬧,她娘給她備了二十八條喜被,一對紅漆子孫桶,壓箱底的一摞錢,還有八個小姐妹來壯聲勢。
這回她囡囡卻是一個人去的。
宣春花知道,時代在變化,很多規矩形式都在與時俱進。陳池和許霜降的假期緊張,也講究不了太多的規矩形式。許滿庭當日和陳池說,聘禮嫁妝不講究,實則隱含了更深沉的意思,那就是她家的東西,都可以看做是女兒的嫁妝,也不知那陳池領會到了沒有。
萬一陳家看著她女兒孤身一人,沒帶啥去可以給親戚朋友們顯擺顯擺,婚宴正日,也沒個娘家人陪著單獨開一桌,他們要是輕忽了許霜降怎麼辦?
宣春花十分後悔,盡顧著自家這頭事,當日拒絕了汪彩蓮的盛情邀請,沒跟著女兒一起去掌掌眼。這當媽的心啊,始終定不下。
許滿庭听到老婆的建議,其實也十分意動,但認真思考片刻,搖搖頭︰「家里事情太多,去不了。那邊一辦完,他們倆就要回來這里辦,辦完了立馬就要走,我們跑去跟著女兒吃喝,事情誰來做?」
許家父母和陳家父母前段日子一樣,正在收拾屋子。沒有大動,也來不及按婚房標準重新裝修,但是女兒結婚,至親好友總會上家里坐一坐,家里須得收拾得鮮亮齊整才好待客。而且,婚宴會場的布置也要提早和酒店方溝通,甚至,小兩口上飛機離開時要帶的吃的用的,也要提早給他們準備好,要是等婚宴忙完後再準備,時間就不夠了。
宣春花一想,確實月兌不開身去陳家,只好悻悻嘆道︰「兒女兒女,生下來就是債。」
她再一想,給女兒忙完婚姻大事,過些年再給女兒帶一陣小外孫,他們這當父母的責任義務就算完成了,心里又高興又松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