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先生家位于一個小廣場邊上。依許霜降看來,那廣場也就汪舅舅家前面那塊場地的三四個大小模樣,用陳池家那邊人的說法,那就是塊水泥磚鋪成的平壩壩。
小廣場邊緣種了兩三棵梧桐樹,樹隙間砌了幾個分類垃圾桶,錢先生家處于一排三家的連體公寓樓的中間段,和垃圾桶正好隔著廣場遙遙相對。
陳池見地面不平,單手提起了箱子,和許霜降橫穿過小廣場。
「還不錯吧?以後我出去逛街很方便。」許霜降推著車,偏頭笑道。
陳池眯起眼瞧著對面的樓房,外表相當普通的磚房三層樓,一樓是直上的樓梯,二樓是客廳廚房,三樓是臥室陽台,這種貌似公租屋的類型在鬧市區很常見。廣場的左右兩側各有一條石板路,路側也是這樣的一排樓房。
下午陽光明媚,小廣場上就只有他們兩個人走動,也沒什麼雜聲,顯得這個開放型的社區還挺安靜祥和的。
陳池正要張口,不遠處傳來嘻嘻哈哈的說話聲,他循聲覷過去,只見兩個卷毛頭的十五六歲少年蹬著高大的灰色自行車,五官看著像是拉美地區的移民後裔,人雖然不壯,蹬車的樣子卻頗灑月兌干練,兩人都只用單手扶著車把,扭著腰極力夠到腳踏板,側轉著頭並排聊天。一晃晃就熱熱鬧鬧地沿著廣場邊上的小路騎到社區里面去了。
他的目光下意識跟著兩少年的背影,許霜降掏出鑰匙開門時,他忽地問道︰「霜霜,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交房租?支票轉賬還是直接給現金?」
「現金,每月第一個星期內交上月房租,不能晚于第二個星期。」許霜降斜睨著逗道,「怕我取錢放在家里不安全啊?我又不是小孩,取了就直接給他們了。」
陳池蹙眉道︰「不是,給現金的話,沒有過賬憑據。」
許霜降不由笑道︰「沒事的,錢先生夫妻倆看上去挺好,收了錢硬是說沒收,那樣坑的人畢竟很少,放心吧。再說,以前住的人也是這樣交房租的。」
「租房收益涉及到報稅退稅,走現金,你明白麼?這筆錢銀行看不到。」陳池擰著眉頭追問,「錢先生這個房子是他自己買的,還是向政府輪候到的?」
「我怎麼知道?人家的事,不好問這麼清楚的。」許霜降搖搖頭,「听說錢先生移民好多年了,他即使不買,一直排隊申請公租房,也該申請到了。」
她打開了門,手指按向嘴唇,輕噓道︰「不要說了,錢先生說不定在家。」她扯開笑容,調皮地伸手擰了一把陳池的嘴角,「好了,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報稅是錢先生自己的事,和我無關,我只管住著交錢就是。」
陳池一把拉住正待上樓梯的許霜降,神情嚴肅地瞅著她,半晌微掩眼眸,輕聲道︰「霜霜,我只是想把你放在一切都合規的地方。」
「合規,合規,我自己合規就好了。」許霜降一迭聲地說道,搶過他手中的長壽海棠,「快上來,你給我點建議,看看我布置得好不好。」
陳池瞧著步履輕快的許霜降,難為她走了這麼長段路,精力猶如此充沛,他歇了聲,手中微微用力,提著箱子跟上去。
錢先生真被許霜降猜著了,正在客廳中看電視。事實上,許霜降前兩天搬東西過來,錢先生都在看電視,他最近可能正追著一出港台連續劇的碟片,許霜降才將樓梯上的房門推開,就听到了電視里一陣男男女女的嚎哭聲,夾雜著听不清的爭執吵鬧,劇情大概到了高潮處。
「哦,蘇西,你來了。」錢先生聞听動靜起身,見到陳池就更加熱情,「你好你好。」
陳池忙道︰「叔叔你好。」他做事明快,寒暄片刻後就向主人直說道︰「叔叔,我今天住在這里,明天才走。」
「今天是幫蘇西搬家吧?明天就要趕回去?你們學生夫妻真是不容易。」錢先生和善地笑道,「晚上阿潔回來,我們一起吃頓飯。」
陳池和許霜降不由對視一眼。
「阿潔很喜歡蘇西,早就說等蘇西正式搬過來後,要好好露一手。你們先去把東西放好,好好休息一下,有什麼需要盡管叫我。」錢先生十分客氣。
「怎麼樣?人還不錯吧。」許霜降上樓後,悄悄和陳池說道。
陳池未置可否,站在房門邊,問道︰「箱子放哪里?」
他打開簡易的木制板衣櫃,發現無論橫放或者豎放,都沒法把箱子塞進去。再估模一下床板的高度,底下空間也不夠。
「這里,我過會兒再把衣服騰出來。」許霜降指指衣櫃旁邊,笑盈盈道,「尺寸我都比過了,剛剛好可以卡進去。」
陳池盯了她一眼,默默地把箱子貼牆壁放好。許霜降興高采烈地將塑料袋拎去小陽台,要把那株長壽海棠擺弄好。
陳池站在房中間,目光掃視了一圈。這個房間比他現在的房間似乎還要小。如果不是有扇門通向小陽台,視覺上能借光敞亮點,那就當真是斗室。
當初他陪許霜降來看房,因為早就想要讓她打消主意,故此都沒有太過關注房間布局。他走出門,站在一平方左右的樓梯口,身後是許霜降的房間,左手邊是錢先生的主臥,右手邊是洗漱間。
或許錢先生磊落,也或許錢先生忘了房客馬上要入住,他的房門居然大大方方地開著,只是窗簾仍合攏著,顯得房間很昏暗。
這短短一瞥,陳池只注意到錢先生房間陳設也簡單,除了雙人床外,沒什麼貴重家具,靠窗下支開了一個活動晾衣架,其上搭著幾件衣服,想來被許霜降的小房間攔著,主人不再利用小陽台。
陳池調轉視線,將右手邊洗漱間虛掩的門打開,仔細打量。但見一副半舊的塑料浴簾圍出一小方,用于洗澡,另一角擺了一個洗衣機,對側是很簡單的一個洗臉台,這就是全部,比快捷酒店的裝修還要簡陋些。洗手間是分離的,安排在樓下玄關處,若是要起夜,須得下樓穿過客廳。
陳池俯視著樓梯,底下傳來開門說話的聲音,听上去好像是女主人回來了。他轉身進了屋,坐到床沿,手指拂過被褥,淺黃的棉布模起來很柔軟,卻看不出嶄新的樣子。
單人床一頭貼著牆壁,一頭正對著陽台門。那是扇輕便的鋁合金門,上半部裝著玻璃采光,頂部釘了一副淡藍布簾。這絕對不是許霜降喜歡的風格。
陳池坐在床邊偏著頭,目光投向陽台,許霜降蹲著,正撥弄著長壽海棠的葉子。陽光照在她身上,半邊臉如白玉般瑩潤,嘴角微微撅起,似是十分苦惱,那樣子不禁讓陳池想起他們去年回國,她拉著他在山間小路數螞蟻,憨純一如昨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