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是不是下雪了?」許霜降驚奇道。
車燈籠罩的前方,飛絮似的小顆粒輕舞在黃色光帶里。它們也點點落在車前擋風玻璃上,一會兒就密密麻麻。
「不會吧?也許是小雨,這里多少年都沒有在年前下過像樣的雪了,要下也是在年後飄幾小時,積不起來的。」
許霜降望著光亮里紛紛揚揚擁擠著似乎不會落地的小點點,半晌道︰「雨夾雪。」
林虞笑道︰「應該是的。」
路上,車輛極少,兩旁店鋪盡數關了,只剩下二十四小時便利店仍在營業,玻璃門內燈火通明,其他街面房都隱沒在路燈的昏暗陰影里,房產中介店面門楣上的滾動電子屏幕倒是很顯眼,一條條紅通通的租售信息永不疲倦地推移著,還有美容店前如萬花筒一般的霓虹燈柱,在暗夜里不甘寂寞地透著亮光。
路&}.{},很清寂,尤其在溫暖的車內看出去。
「寶姐姐,你還記得我們讀書時下過的那場大雪嗎?」。
許霜降聞言,微微側頭︰「你說那場大雪?」
「嗯,就是那場大雪。」林虞點頭道,「你也還有印象?」
「好像整個初中就下了那一場吧,初二還是初三?」許霜降回想著。
「初三,」林虞肯定地說道,「作業多得鋪天蓋地,我中午出去操場上玩,英語課文沒及時抄出來,你給老師匯報了,放學後我到老師辦公室去罰默,回家很晚,我媽都找到學校里來了。」
許霜降一時張口結舌︰「你沒記錯?」
「整個初中統共就那一場大雪,我怎麼會記錯?」林虞偏過頭,笑著提醒道,「你那時是我們這列的小組長吧?專門管收作業發本子,我交不出,想在後面一堂課上悄悄補好,你沒答應,收走了我的空本子。」
「……哦。」許霜降好半晌憋出一個感嘆詞,听上去她少不更事的時候,挺不通情理的。偏偏她知道這事真有可能是她干的。
林虞等了一會兒,沒見許霜降說下去,抽隙瞧了她一眼,兩人對視,都笑起來。
「可能那時老師催得緊吧。」許霜降尷尬地解釋道。
「那倒是的。哎,寶姐姐,我可不是在怨你,就是想起以前,覺得好玩。我們那時候小孩子真乖,老師發句話,就一五一十照做。你照著老師的要求做,一會會都不肯通融,我也膽小,老師叫去就去了,餓得前胸貼後背還在寫。我那小佷子,就今天來上數學的那個,比我們那時候有個性多了,老師叫他放學訂正完試卷給他看,你猜怎麼著,他自己回家了。老師第二天問他為什麼走,他說他爸讓他按時回家,他很迷茫,不知听誰的好,後來想起有句名言,家長是孩子第一任老師,他就想先來後到吧,就听第一任老師的。」
許霜降听得笑不可支︰「看不出來啊,這孩子今天過來,我和他爺爺說話時,他很老實的。」
「那是表象,三分鐘熱度,他家里就是想多報幾個班,把他空閑時間全佔滿,讓他的活力全用在學習上。當時想到你,我還猶豫了半天,就怕弄個調皮搗蛋鬼給你添麻煩。」
「麻煩不到我,」許霜降笑道,「他那個數學思維拓展班的老師教學經驗豐富,听說很能鎮得住學生。」
「你呢?能鎮住學生嗎?」。林虞調侃道。
許霜降細細一想,搖頭道︰「我可能功力還不夠,幸好現在教的幾個學生都挺乖的。而且上課時,很多家長守在外面等,透過玻璃牆都能看清楚教室里面的情況,學生也不敢淘氣。誰真要是小動作多,不听講,一下課家長就訓斥了,好像用不著我出手。」
林虞呵呵笑著︰「就得這樣,讓家長也幫著出手,我們小時候不都是這個待遇嗎。」他目光一轉,「說錯了,我有這個待遇,寶姐姐你好像沒有過。」
許霜降被逗樂得虛咳了兩聲。
「做老師都說嗓子吃不消,你沒問題吧?」林虞問道。
「一開始不習慣,周末課時長,上完課都不想說話,現在有點適應了。」
林虞側頭瞅一眼,感慨道︰「老師是很辛苦的,我那時候小,不懂老師的良苦用心。」
許霜降彎起嘴角輕聲笑。
車外的毛毛小點兒似乎密集起來,爭先空後地飛撲到擋風玻璃上,雨刮不停地來回搖著,仍是阻不住它們持續地巴粘上來。
林虞眼望前方,繼續道︰「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從小到大,下過幾場雪,就那場雪最大,我記得我們學校操場的積雪厚得沒到小腿肚。」
這個細節許霜降倒是記得的,她連連點頭︰「對,好像連著兩天都沒化,第二天雪不下了,我也去過操場的,只敢踩著別人的腳印走,不然雪要灌進鞋幫里。」
「第二天我也出去玩了。」林虞接道。
許霜降眨眨眼,頗為小心地問道︰「你該不是又沒做完課堂作業,被我去告訴老師了?」
「沒有,」林虞看著許霜降的緊張樣子直樂,他頓一下說道,「我記得你和宋曉燕在操場閑逛,好像你還是宋曉燕被一個雪球打中頭了。」
「我。」許霜降為自己當年的不幸運嘆道。
那件事一提起,她還記得分明。原本她和宋曉燕兩個沿著一行腳印走得好好的。忽然就飛來了一團雪球,她正好轉頭要和身後的宋曉燕說話,被不偏不倚砸中面門,眼楮都睜不開。松散的雪濺到她頭發上,來不及全部拍去,有些就融成水珠滲進頭發里。這還不是最惱人的,那直接擊在臉上全面開花的冰冷刺激感才叫人記憶深刻呢,她懵過之後抹了一部分,剩下的全落進她脖子里了,被她的體溫直接融化,貼在她頸間,凍得她直竄哆嗦,那一下午,她的領子都是潮的。
更不幸的是,半夜她的大姨媽來了,痛得她死去活來,清早起來余痛未消,她媽媽做主,到學校給她請了病假。
所以,許霜降留學時,阿爾貝托等人鼓動全班玩雪打雪仗,許霜降知道厲害,萬萬不敢嘗試的。年少時的陰影追隨終生,誠不欺人。
林虞心虛地瞟向許霜降。敢情寶姐姐到現在也沒有猜出那雪球是他砸的。
他那次回家晚不說,還被老師趕巧逮著來接他的媽媽,當著他的面,老師交代他媽要抓抓緊,他媽轉頭就訓他,嘮叨了一晚上,林虞窩著一團小小的氣,第二天見許霜降也來繞著操場跑道溜達,他在操場中央和同學們扔雪球,順手就往她的方向扔了一團,但他真沒有太惡毒,本意只想砸到她附近嚇嚇她,哪料到那麼準呢。他一見她臉上撲簌簌覆滿白雪,委實驚過之後也喜過,膽戰心驚了一下午,老在觀察前排寶姐姐和林妹妹,就怕她們倆回想著回想著就發現是他搗的鬼。
寶姐姐身體嬌貴,隔天竟然沒來上學。林虞一整天都沒習慣前面的空座位,總覺得老師寫在黑板上的字沒被許霜降的那顆腦袋擋掉一點兒,視野就開闊得受不了,讓老師的視線可以直接穿透到他桌面上,一點小動作都做不得。
他記得後來他假裝關心,問起了許霜降的病情,換來了她冷冷淡淡的一瞥眼,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沒什麼。」
林虞據此,一直懷疑她知道扔雪球的人是他。不過,他沒敢求證,靜悄悄地讓事情過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