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小看這個西席院子的教書先生,至少在這偌大的靖安城內他的報酬還是可觀的。但是我拒絕了容華請我出去吃飯的慷慨,我是寧可不吃飯也不要出門,好不容易滾進來了,出去帶著容華招搖過市,太顯眼不說還容易招人嫉恨。
現在吃的是午飯是也還是晚飯我並不在意,容華的房間幾間連著並不大,在等他回來的時間里,我已經左右走了無數個來回,差一點連那青磚的匹數都要牢記于心了。
「嘎吱一聲「木門被容華輕輕用腳推開,我忙出去相迎。看著那容華鼓搗了半天從門外端著一個大托盤進來,菜品葷素搭配,色澤鮮明,還有肉類獨特的味道飄香,我激動的淚水差點流了下來,不禁感嘆,這個飯票選的值得啊值得。
三菜一湯,不是多精致但是有肉啊!
「辛苦啦辛苦啦!「
容華看我衣服惡狼撲食的樣子,笑眯眯的讓我慢點吃,燙嘴。我看著他卷起的袖子還未放下,驚訝了一下,他反應過來忙將它捋下來整理了,一邊弄一邊對著狼吞虎咽的我說︰「我的院子里面沒有廚房,借了隔壁的,弄的不好你別介意,將就吃吧。「
容華讓我驚為天人哪,自己下廚做的飯,感覺這飯應要供起來,不能吃。這等勤勞致富,有知識有勇氣有力氣還能教小孩子的少年郎,難怪來我那鋪子里買菜大娘們嘴里念叨的最多的就是他。
突然想起一件事,年夜那拋繡球選夫的顧大人家千金不是喜歡著這容華麼,今日想起來,我一邊吃著飯,逮了個空問道︰「容華,我上次見著個美麗的姑娘,來木言堂尋過你的,我听得那閑話,說她甚是中意先生你呢,後來在年夜還見她還拋繡球選親了呢「
容華正在喝茶歇間,我這一說,他突然被嗆了一下,輕輕咳了一下下,理了理嗓子。似乎一副特別無奈的神情,不知思考了些什麼,緩緩對我說︰「是宛陽吧。「
啊,名字真好听。宛陽,溫和宛如太陽。
「听說是什麼顧大人的千金,姓顧的話,那就是叫顧宛陽咯。「
容華抿了一口茶,「嗯。「
看來真的是,佳人有意,容華無情。看在這頓飯的面子上,嗯,我要給容華寫個故事,來好好的替這個可憐的姑娘圓了這個夢。容華摩挲了一下茶杯,並未抬眼看我,只是補充道「還有,阿四,他不是來尋我的。「
我正忙著吃,也沒空搭理,嘴里包著飯點了點頭看著他,只是我才不信呢。
師娘說,男人對你說的話,十句有一句是真的就不錯了。以此和本人的流言蜚語的遭受經歷來看,這句回答,可信性不高。
不過,我沒打算為難我們可愛的容華西席,吃飽喝足之後,是到了應該解釋來龍去脈的時候了。我將那被我吃干抹盡的碗盆拾掇拾掇端端去門口的小水井旁洗洗干淨,畢竟對我來說,這是老本行。弄完回過頭來,走入內間,只見容華已經在室內搭了個精巧的刺繡屏風,將那休憩的小榻置在另一邊,看到我洗完歸來,又露出他那標志性的和煦微笑。
「我搭了個小榻,今晚你就睡我的那個床吧,被子和毯子給你換了新的。但是阿相和小東不湊巧都給留在了府里,沒人服侍你,你就只能自己隨意了,我今天不回木言堂了,就在這外間給你守著。等明日我收拾好的另一間房你再搬過去。「
今晚?我並不打算今晚明晚過了走,我思索了一下,趕忙出去,將那帶來的布包全部塞給容華。
「喏,先生,話說這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想在您這里多待幾天,這里面都是我帶的盤纏,夠多,可以當作房費和菜錢,我還可以自己做飯的,咱們有錢,天天都吃肉!「
听罷,容華咧嘴笑了。他將我塞給他的布包請放回小幾上,伸出手來指著我那裂開了條大口子的男裝青衫外衣,莞爾道︰「我不是趕你走,你要是願意住,就住吧。但是你得先換了件外衣,在這書院里方便起見你穿男裝更好,我那里給你擱了幾套我前以的舊衣裳,你不嫌棄就暫時穿著。若是那天你想走了,知會我一聲就行。「
容華在我認識的人中出了名的和善,但是沒想到會和善到這樣,我忙拉著容華的衣袖抒發一陣子自己對他的感謝之情。我心下覺得,我那一走,沈叢宣肯定是會大肆找我的,在這里躲過風頭,我便要回那東郊去,人情債真的是要還的。
「嗯,好。「
夜半歇下了,容華怕我半夜起來便點了盞小明燈,在昏黃的暖光之中隔著繡花屏風看到容華隱隱約約的剪影,白天等人的間隙我打了好多瞌睡,結果現在反而睡不著,來來回回的翻了幾次身,怕吵到容華,慢慢起身盤腿坐在了床上,抬頭看著容華的床頂發呆。也許是布料間的摩擦聲響驚醒了淺眠的他,也許是他也同我一般睡不著。
待我輕嘆了口氣,容華輕聲發問,「怎麼了?睡不著麼?「
「嗯。「
「你這是微燈照空床,夜半偏入耳。愁憂無端來,感嘆成坐起。」言語里帶著一些關懷。
「先生,「不知從哪里透過來的風讓我感到絲絲冷意,我托起棉被蓋在自己腦袋上,「關于那沈叢宣,您真的沒有什麼想要和我說的嗎?我現在還是覺得被你們誆了,不然我也不會突然地就在你這里躲上幾天。「
沒听到回音,我還以為是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只見縹緲的身影起身拿了個火折子,點亮了一盞更加明亮的燈火擱在小幾上,房間頓時光亮了許多,燭火偶爾搖曳不定,偶爾還變得微弱暗淡。總覺得現下的光景就是冬日寒燈,外帶滿懷幽恨。
只听得他幽幽道︰「阿四,你听過一句話沒有——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我這種對詩詞向來怕得要死的人,當然知趣的從不涉及這一方面,當年是寧可多背幾本食譜也不願模那詩詞歌賦,除了……當時為了青嵐還學過幾句。但是現在……我搖搖頭,很無奈「先生不要問我詩詞了,我這方面向來不好的。」
「阿四,你以後會知道這首詩的。」他頓了一下,說道「你曾說過,你信我,我很寬慰,這世上已經很少有人能信我了。叢宣他,是我的摯友,甚至說是至親也不為過,他並不是臨時的對你有意,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常常向我提起你,這些年來,我作證,在感情上,他從未越矩。你也不用害怕他,你們應是舊識,不過只是你現在暫時未想起來罷了,安心,萬事還有我呢。」
隔著屏風我仿佛感受到他向我這邊投過來的目光,完全看不真切也不知道現在的容華是何等表情。只是听得這般言語讓人很安心。
我深深地思考了一下,雖然對著一個大男人家家的說他朋友給我表白這樣的事情難以啟齒,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他事實真相,畢竟我的閱歷有限,處事還未不驚,我一字一句地緩緩對著容華說道︰「容華,沈叢宣他,哦不,陛下,他昨日對我說他喜歡我。他約莫是喝醉了腦袋不清醒吧。」
感覺他微笑了一下,另一只手伸出來扶了扶燭台,只道︰「阿四,以我對他的了解,無論他的頭腦清不清醒,喝了多少的烈酒,這句話都應是從心底說出來的,叢宣他,估計也是等不及了吧。」
容華竟然再這樣解釋,無論他頭腦清不清醒,這句話都應是從心底說出來的?!哈?真的嗎?我滿懷質疑。我之前只知道沈叢宣是皇族,我本不應這麼直呼其名,只是後來大家多加親近他也不曾拘泥于言語,所以叫的隨意了些,現在他是皇帝,我反而不知道要如何稱呼。我感嘆,這樣一個身兼多職的皇帝還真的是不易。
正思考著容華又說道︰「這南魏,似沈桃這樣囂張跋扈的皇族數不勝數,但是皇帝只有一個,南魏大皇受太後相扶,十年前登基,近四年才掌權執政。沈氏皇族通貫沈字頭,他原名沈承宣,私下里字叢宣,是先皇在位時,我們都稱他為長孫殿下。」他補充道。「我這樣說雖有不敬,但是還望你好好想想,你曾經是不是認識他的。」
我心下月復誹,若是一些容易惹上麻煩的人,倘使曾有緣相逢山水間,但願他日千萬不要再相見。
是南魏大皇,大皇?呵,我還大黃大黃呢。真的是……
第二日一早醒來,肚子就發出一陣咕嚕咕嚕的叫聲,引誘得我要趕緊起來尋些吃的,起身越過屏風,環顧四周容華已經不見了,我忙洗漱穿好衣服。
剛一推開門,便見容華正在院子,清晨的陽光灑了他滿身滿臉,他正彎腰在院內石桌小台上面布置些什麼,走進了一看,居然擺著的是一些清粥小菜。
「醒了?」他抬頭看到我,微笑著打招呼,和煦如春風。「我從隔壁書院老師那里弄來了一些清粥小菜,不嫌棄就用一點吧。」
很清單的味道,粥雖然普通,但是不知道那個書院老師是哪里的人,弄的泡菜居然是蜀中口味,十分開胃又爽脆,深得我心。
用罷早膳,按照我的慣例,我蹲在水井旁洗著碗,我眯著眼楮盯著正在收拾上課教材之類東西的容華看,總覺得那里有些不對,好像是少了什麼。
「阿四?」大概被我盯得發毛,容華低頭瞧瞧自己沒有什麼不妥,復又抬頭看我。
我看了半晌,忽爾一陣風吹過,揚起他的衣袖,我才恍然大悟,這不是缺了個我嗎,一個美貌氣質與顏值學識並飛的小書童。
「先生你等等!我去去就來!」話未說完我便趕忙沖進屋里去。
等到容華看到我一身他的舊袍子,基本上是明了了我想要做什麼。
我在他面前轉了一圈,說道︰「先生可否記得,那次相遇的時候我提到過,有機會定要來听先生講課的,那時你說我要是男子進的了這夫子院就行!」
「為人師表,你要說話算話,才能為祖國培養出健康美麗的小花朵。」
厄?!我看著容華他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