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漫漫長夜過得極為艱難,安靜的夜,風吹得很靜,卻聲聲入耳。院子里傳來的幾聲鵝叫卻讓整個夜顯得異常寂寞。自我重新睜眼,我在這里呆了已有三月,日子過的是平淡無常,但是卻毫無趣意,每日像那田園農婦,淨手摘菜做羹湯。
清姨從不問我掉下來之前的事情,道是不問前程只求後世,只是告誡我不可再靠近那積水深潭,潭水深千尺,內有毒物,可傷人。待到有一天我閑來無事,就著院子里的小菜做了幾個糕點,清姨才發現我竟然還有小廚娘的天賦。
我便如實相告,曾在那四清時我也是做廚房雜役的。
「少時,沒有天分習武學醫,便被師傅們派進了廚房學藝,我本沒有什麼意願說我這輩子是定要成就個什麼的,能當個吃貨,做個小廚娘想來也是不錯的。」
我想起以前,略微勉強的笑了笑。
這一听,清姨立在那兒思索了好一會兒,突然靈光一現,拍了拍腦袋,急急忙忙的沖進內間,翻了好一會兒抱出來一堆舊的發黃的書,「咚」的一聲放在桌子上,揚起了好多塵土,我一看便知道被人遺忘了好多年,極其的具有滄桑感,那一堆上面的幾本有好些個都已經被蟲蛀壞了。
「我在最初被鎖來的時候,我爹塞了好些個奇志書進來,等于放了觳觫的半壁書海,奈何我當時對于這些東西沒有萬分之一的想法,你這下子來了也正好,那老頭子的東西也算是有人用了,他死的也不冤枉……」
看起來,清姨的話兒總是讓人有深究的,但是我作為一個後輩雖然有好奇心,確實不敢去問的,生怕觸動了哪些人家不願意回憶起來的東西,等到她哪天心里閑的想告訴我也是可以的,我現在畢竟無處可去。
我拿過清姨放在桌上的書本一二,翻了兩下,雖然說是舊書,但是里面記載的東西,好些個我在事情的小藏書閣里見都沒見過,到後來越看越奇怪。
「咦?」我快速的翻了好幾下,「本著一種無私的交流精神,這倒不是像一本講食材的書,說起來感覺有點像是學醫的人著的。」
清姨撲騰了幾下自己的袖子,對我道「對啊對啊,再怎麼說我家老頭子也是觳觫山藥王,老頭子寫的書怎麼能不好呢。」
觳觫山藥王?老頭子?隔壁老王?
清姨拍了拍手,伸過頭來,好奇的看了一下里面的文字,又將書頁翻回至封皮,看了看上面的一團亂畫,指著那亂畫的幾個團團對我說︰「對的,這寫著呢,是一本藥膳。」
所以……這書頁封面的鬼畫符是「藥膳」二字。
作為一本本應該嚴肅的「藥膳全集」,這文章寫得簡淺易懂,但是偶爾還穿插著寫書之人的炫耀「恩,這麼牛逼的資料我都可以查到,我是不是不很牛逼呀~」,雖然我讀著不太難,但是因為全手書的字實在太丑,如果還能稱得上是字而不是小孩畫的圈圈的話……
我突然覺得清姨老爹應該是個生活極其樂觀的老大爺,正巧翻到的這頁手書上面寫的《月復》篇可謂是寫的非常有趣,有些簡直可以媲美在四清時我曾經讀過的那些絕版的話本子。
「月復痛分為三部,臍以上痛者太陰脾,當臍而痛者為少陰腎,少月復痛者為厥陰肝及沖、任、大小腸。少月復痛者食生姜粥,取生姜適宜,置于碗內加入沸熱粥,加蓋煽片刻,加鹽調味服用。切不可在同入九漿蜂蜜,劇毒,加大勺一刻死,加兩勺痛的死去活來,加四勺即死,死後身體有蜜香,入火燒一時三刻為灰燼……」
看後,我的心已然凌亂……入火燒一時三刻為灰燼,難道還真的看過被燒的情景?
清姨看我一個勁兒的笑,忙湊過來問︰「小歌兒,這書有那麼好樂的嗎?」。
「有啊有啊!」我指給她看,「您親爹寫的這個手書實在是妙啊,您看。這個叫‘郁結頭疼’的病,可以吃那個遠志大棗湯,每次需要加大棗十枚,方法同煎中藥,一日四次,次次多加半缸秘制白糖,這不就是等于是吃蜜餞嘛,還有啊這個丹地粥需要丹皮,丹參,山茱萸肉和熟地黃,取汁加入大米熬成熱粥,感覺就像是在小廚房制作那個果丹皮,讀著讀著我自己都要餓了……
清姨若有所思的說著說︰「這……倒像是小食品制作解析。」
我點點頭,恩,「您爹好生厲害。」
翻到最後,卻用極其工整的小楷寫著「觳觫山谷上官制,外人不得傳閱,閱後殺無赦。」
我手抖了一下,掉落了半張紙……
我彎下腰去撿回那張紙,總是覺得後背冒冷汗。反倒是清姨很友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家老頭子就是這樣的,你不用理他,這話估計也是老爹強迫我娘寫的。」
「咦~」清姨將我好好的板正,「說到這里……」她上下打量了我,突然用力的一拍那桌上的層層舊書,驚喜地說道︰「小歌兒……你不如入了我這藥王谷的門吧,看你對拯救人間世人饑餓的小肚子這麼關心,這麼多書我丟在房子里也是虧了我那老爹手寫了那麼多年,你入我家門,書可隨意看,我呢也不算違了我爹的規矩。」
我一個傻眼,「啊………………您說啥?」
「我已拜過了師傅,應是不能再入其他門派了。」
清姨一陣爽朗的笑︰「不不不,我不要你入門派,你入我家不就好了嘛,我恰巧缺了個干女兒!」
干女兒……
觳觫山藥王谷雖然不知道是在哪里,但是清姨作為我的救命恩人,在這山谷里孤零零一人這麼多年,若是我能與她作伴,身為她的干女兒想來也是好的,人世已無牽掛,再多一點掛念也是不錯。
我沖過去︰「清姨,當干女兒是不是可以免了住宿費和吃飯的錢哪?」
清姨很高興,大手一揮︰「免免免!」
我撲過去,一把抱住她的腿「干娘!」
我本來以為清姨就這麼說說,誰知在講究他老爹的規矩上面還是一套一套的。她告訴我說,作為干娘她很早就賞識我做家常菜的手藝,打算將他老爹書上寫的的藥膳技能的藏書傾囊相授于我看,需要我正式的拜娘。
這輩子,拜過神佛,拜過師傅,拜過皇城聖旨,這一次,也要拜了干娘。
就這樣,擇日不如撞日,我的」拜干娘大典「終于在請到了神女老人之後終于到了。
那一日春光明媚。我一大早就被從神女老人被窩里拖了出來,由她親自給我梳洗打扮,我本意想穿清姨那普通的布裙子,但是不知道清姨從哪里找的金絲拉花刺繡的衣裳,讓我突然頓感這儀式的嚴肅性。
儀式做的要求是一絲不苟,神女老人她捏著梳子抓著我的頭發然後猛地往上一梳。我發出驚天動地地慘叫聲。
清姨淡定地在外面敲門兩聲︰「小歌兒啊,後面你還要忍住,我當年也是這樣的……」
我說︰「還忍什麼?」
神女老人拍我一下,說︰「要有視死如歸的勇氣哈,小姑娘。」
神女老人到底姜是老的辣,任我鬼哭狼嚎,下手絲毫不軟,終于領略到什麼是後悔二字。
等到我頂著一個極其復雜、極其重、極其讓我看起來像大頭女圭女圭的頭發,我看到鏡子的那一剎那我只能覺得自己是神經病。只能對著窗外的天空四十五度明媚憂傷。
等我老了,這個仇一定要報。然而還需要等待一時三刻,到了那午時才能行禮。
我靠在床頭上面,頭發重的直不起脖子,時時刻刻讓我有想要去就義的心。
我問清姨︰「清姨,你說這一時三刻有多長?」
清姨道︰「這要看你是蹲在茅廁里,還是等在茅廁外了」
回答得真精闢!
一頭,神女老人穿著稍微有一點夸張的純黑大袍子,端著一杯茶,看著我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輕逸地喝了一口茶,對著我倆道︰「人生就象草紙,沒事盡量少扯,你好好的睡一覺,醒來就該拜干娘了。」
姜還是老的辣,我一個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