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暗的時候,三層覽江大廳里已經逐漸開始熱鬧起來。
自從在靖安我的名氣莫名的散布開來,再加上年後新開辦了幾場免費的場子,現在哪怕是付銀子,這木言堂的門票都是千金難求。
只是個形容,不到千金,只是普通場子一兩一場,專屬女子的場子三兩一場。
感覺自己越來越像炎帝奕華的招財獅子狗貔貅了……
作為一個女子,我目前榮居說書先生一線,因為馬上到來的言書大賽,每周零星只有幾場場子。木言堂還莫名繼續給了我一個指導先生的資格,坐在後堂現場監督一些新來的帥說書小哥。
總覺得是王英是得了令,變著法子讓我休息。
我伸長脖子隔著簾子,看著客人們進進出出,眼楮都瞅酸了也沒有見到半個男客。
得,今日應該又是個女賓專*場。
今日講的故事叫桃花棧。
是一個從小做手工藝的一個小姑娘,這個姑娘老娘早亡,只有一個爹爹,我們姑且叫做她為小桃花。
這個故事講的是小桃花去城里賣手工發簪,抓到了自己久不歸家的賭鬼老爹,結果被老爹不要臉的抵給了賭坊黑幫,黑幫大佬是個花甲爺爺,這位花甲爺爺覺得小桃花這個小菇涼天真單純不做作,很是喜歡她。
科科。
小桃花有個青梅竹馬,叫作落黎,這個落黎是個書生,等村子里的人知道桃花進了賭坊,落黎家人便不再讓他同小桃花來往。
桃花暗中與落黎相見,在繼承了賭坊之後常年資助落黎求學。
落黎歷經千辛萬苦遠上京城,卻高中無望,患了重疾,臨死之前花光身上盤纏編了一出戲,讓村中人以為他高中,貪戀京中榮華富貴已別他鄉。小桃花姑娘不信,在村口立了一家客棧,名為桃花棧,一邊救濟窮苦書生,一邊等落黎回鄉。這一等就是等到死,等了四十年。
小桃花生性善良,死後被閻王立為人界當鋪桃花棧的主人,以物換物,專收人死後漂泊的魂魄,任何一個人可以以一個消息換一個機會,她在等,等著落黎的魂魄前來置換或是被置換。
這是一個關于等的故事。
等到了花甲,等到了死,死了還在等。
我一邊說,負責抄錄的小廝下筆如龍蛇,咻咻咻的在一旁寫寫畫畫。
大概是因為活的瀟灑,我的語速很快,堂內傳言給我當言書速錄的小廝,薪酬比一般的要高上三倍,我看那個帥小哥他下筆齊刷刷,看來是個練家子。
心下一個贊嘆,有技藝果然餓不死。
故事剛剛講完,我正在收拾醒目,後方一陣子喧鬧。
「臭不要臉的!敢拿老子的錢來消遣」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我忙探了身子準備去看熱鬧,卻見個中年老大叔歐吉桑手里拎著一把菜刀,便直直地沖進我這方的大廳。
「什麼人,敢在這里放肆!」一個堂內負責安保的小廝上前攔住,指著那漢子破口大罵。
「滾開!」那漢子氣急,掄了菜刀便要上,「讓我那婆娘滾出來!敢拿老子去賭坊的錢出來消遣,不要命啦!?」
一邊說著一邊朝著我這方沖了進來。
天吶,有家暴!
我在簾後看熱鬧的心情煙消雲散,眼見大廳里吵吵嚷嚷亂成一團,我微微皺眉,便要起身喚奉七。
「楚姑娘,請稍候片刻。」還未待我起身,明芝按了按我的手,已經喚了個小壯漢轉身走了過去。
真想要贊嘆一下,明芝日益見長的好膽識。
「明芝姑娘。」被這個壯漢子堵著,一個手足無措的端茶倒水小姑娘見到明芝帶人過來,忙躲到那小廝身後,怯怯地低頭喚道。
除了那端茶倒水的妹子,還有兩位散場走的慢還未來得及退場的听書姑娘。
和那驚慌的小姑娘不一樣,這兩位姑娘說是不驚慌卻皺了皺眉,說是驚慌,她們最多受到了驚嚇往後退了幾步。
我一邊擔心她們安危的同時,一邊默默的贊許了這兩個姑娘的臨危不亂。
那長得壯實的漢子朝明芝點了點頭,轉身看向那歐吉桑。
「這位先生,有什麼問題不妨我們坐下來談談。」
作為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小廝,明明內心極度憤怒,自己也足夠力氣把他一把扔出窗外,卻還要可憐的保持微笑。
我真同情他。
那漢子完全不理會,也不懂得神馬是禮貌,徑直揮舞著菜刀,唰唰的恍過,竟是令人目眩。
「這位先生,刀劍傷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傷到了我們不打緊,但是傷到了自己就不好了。」
一個清柔的聲音突然從男子背後響起,眾人均是詫異的回頭一看。
是那兩個姑娘之中的一個。
這位著粉色繡荷淡襟衣裳的姑娘,雙眸似水,外見格外的溫柔,言語之間卻帶著談談的觸動,她明珠似的雙眼似乎能看透一切,十指縴縴,膚如凝脂,雪白中透著粉紅,似乎能擰出水來,一雙朱唇,語笑若嫣然,
她輕抬手從那愣住的漢子手中不費吹灰之力地拿下尖刃菜刀。
輕聲道︰「多謝。」
眾位看熱鬧的人均為這位姑娘的好膽識連連稱贊。
如果是我,我一定會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然後可能就被砍死了。
壯小廝拉開凳子,請那壯漢子坐下。
凶狠的歐吉桑看似已經懵逼,絲毫不反抗下意識地一**坐下。
「先生您說您夫人拿了您的賭資進了這木言堂是吧。」那位姑娘微笑著開口,滿面柔和,眼楮美得令人挪不開眼。
「對啊!」漢子終于念起自己來的目的,拍著桌子哼哼「那個臭娘們兒……」
「那麼請問是多少錢,您方便告知麼?」,美女笑出一口白牙,從身後仕女模樣的小姑娘手里接過一張銀票,一看就是大數目。
「這些不知道夠不夠。」
「夠了夠了。」那男人本就是一個見錢眼開的人,接過了錢忙不迭地點頭。
「那我們可以走了麼?」
漢子忙讓出一條道來,「這位姑娘請走請……」
姑娘點頭,轉身吩咐身後的另一個妹子,「走吧,可以回了。」
見她似一個男子,毫無驚懼,行雲流水地處理完這一系列突發事件,沒讓壯小廝多說第二句話。我一時忍不住感嘆,「啪啪啪」鼓掌鼓出了聲來。
那走在前方的少女似乎感覺到聲音,透過簾子看向我,眼里竟是帶了一絲探究。
不知道到應該是在表揚她的機智淡定,還是應該表揚她家的財氣十足。
她帶著伺女走出門外,恰巧路過我簾後的小門,我想了想,走了出去,立在她必經的長廊。
待她走過來,微頷首,「今天多謝姑娘了。」
「不用。」她朝我笑了笑,總是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
「楚姑娘不必客氣,我听得姑娘的場子很多次,雖總坐在後方同姑娘打不了多少照面,但是卻是無比佩服楚姑娘的才華的。言堂雖內容多變,卻是個知識嚴穆的地方,不由得那種人放肆。」
來了很多次?前段時間我還很閑的時候沒事兒干還看看話本子上的場次簽到表,不過對這位姑娘卻沒太多印象。「這位姑娘是……?」
她嫣然一笑,「副丞顧家,閨名宛陽。」
顧……
顧宛陽?
似曾听過,顧宛陽?!
噢,對了,是顧宛陽!
當時我初初到木言堂,便遇上了來堂內尋容華的她。
頓時一個了然,原來是她……
我道是這個姑娘真的是有禮貌有文采還有教養。「那人怕是沒有走遠,不妨讓我木言堂安排個馬車送姑娘回府吧。」
「不妨,家里馬車已侯在門口,多謝楚姑娘了。」
微微彎了彎腰,她便攜著侍女優雅而華麗地退場。
我笑眯眯地看著看著她們二人遠去的身影,熟話說美人胚子都略帶瘦削,尚以薄瘦為美,這姑娘看起來年紀不大卻是個美人胚子啊。
靖安美人多,我卻算不得一個。
撩開簾子,明芝隨我回到內堂。
她問我,「姑娘,那個是誰啊?」
我同明芝拾掇拾掇桌上的茶具和紙張,回答道,「一個愛慕容華的美麗姑娘,我上次還想著要給她寫個段子。听說是顧家小姐,顧宛陽。」
後來听說,京城內被多人愛慕的不止是我認識的容華西席,還有這溫婉雅致的顧宛陽,有人給她寫了一句詩︰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真是男才而女貌,讓我想起了神仙傳志里面寫男女相配的一句話「鳳凰棲碧梧,薜蘿托喬木.玉勒垂鞭處,踏遍瑤台路」
再看看我自己,我就是雜草,既倚不了梧桐,也托不了幼樹。
只能期盼沈叢宣多多曬曬太陽茁壯成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