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歌 第八十一話 自古表白多白表

作者 ︰ 未必是四月

四清山上廚房怪老頭,這貨有個好听的職位,司膳師傅。說白了就是掌勺子的大廚,同打雜小妹我和師母沒什麼分別,最多是我倆拔草種菜他可以帶雙手套的區別。

別看他長相一個黝黑的面朝廚房背朝青山的大粗人,心眼和長相相反,卻是細得很,我在四清十年,肚子里的段子啟蒙還得算上他的三分功勞,關于男女之事,他說,總的分為幾個階段。

互述衷腸不要臉,拉上手手的風花,攜手上牙床的雪月,生個熊孩子的進階,還有最後難得的同棺緣。

在這不要臉的第一階段,最是重要,你以後的娃和誰姓就在此一役,他說過一句十分符合當前南魏國情民風的話

——

——自古表白多白表,向來姻緣少原因

——

世間男女之間的情大多是屬暗戀,明戀也很美好~,但是可能死的早。誰和誰相愛不是流言蜚語說了算,也不是你的一心一意「我愛你」就可以搞定的,而是王八看綠豆,須得看對眼。

用我的話,通俗一點來說就︰

「龍配龍蝦配蝦,烏龜配王八。」

我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嗯,微澀,今天打雜小哥泡的不錯。

現在我講的,這是一堂生動形象的情感梳理課。

關鍵是免費附贈,還配茶水。

經過之前那揮刀壯漢一役,我和面前坐著的這位有著玲瓏身段的顧家姑娘慢慢熟絡了起來。

嗯,就是那位愛慕著我家溫柔容華的姑娘。

她今日著了一件紫羅蘭色彩繪芙蓉拖尾拽地對襟收腰振袖的長裙。微含著笑意看著我神叨,青春而懵懂的一雙靈珠,泛著珠玉般的光滑,眼神清澈的如同冰下的溪水。

今夜江風溫柔,易聊暮色,聊春秋。

言書完畢,散了場子,為了多謝這顧家姑娘豪氣的一百兩銀票,木言堂特地配了一屜茶點,為了表現一下我對這位金主的感激,我帶來了店里賣著的幾款凍糕。

還是帶著之前那位喚做小雲的丫鬟,她一副乖乖官家女孩的模樣坐著,帶了一套水沫玉制的小luo茶杯,精巧別致。

「好茶點必得配好茶具。」

我在對面笑得見牙不見眼,在心里給她豎了豎大拇指。

「真是個懂禮貌優雅的好姑娘。」。

明芝和那小雲將屜內的糕點一一擺出。

明芝妹子放罷上前替我將膝上蓋著的接糕點渣滓的綢布鋪好,在我耳旁輕聲︰「四姑娘,稍後我家公子同容華先生一起在頂層等您。」

我輕嗯一聲,點了點頭。

側目看了看,那顧家美女還真是優雅,我這方風卷殘雲間,已經是消滅了一大半,看她表情,櫻桃小嘴慢慢一點一點的啃。

我憂慮,難道她在家都不啃鴨腿的嗎?

我決定,下次見面要送她一對烤鴨腿。

「楚姑娘,你的話本子我大多都一一仔細看過了,江湖恩怨,神怪傳說,多是講那男女之事,不過明明是情之至深的悲苦之事卻被你輕言成笑。」

她拿起繡帕,擦擦嘴角。

我正準備張開大盆嘴把手上的桂花糕渣舌忝掉,趕忙向明芝使了個眼色,明芝一個心領神會笑眯眯地忙把她兜子里的手帕拿給我。

好現象,明芝很機智。

接過小雲遞上的暖茶,我樂滋滋地喝著,愜意地微微嘆息。

「顧姑娘就是把男女之間的感情看得太重。我未歷過,也尚不懂個中滋味,不過我卻以為世間萬物的悲苦喜樂都是我們的主觀。我拜月老而得姻緣,不是因為佛祖降恩,是因為我將春光同那喜樂張揚在了自己臉上。我祈求菩薩憐憫卻不得同情,不是因為香火燒得不夠,而是因為我心太沉重。」

「顧姑娘。」

「嗯?」正翻著手里的話本子,她看向我。

「求而不得的確苦,人世苦,卻不能苦了心智。」

我看她上次初見,尋容華尋得很是辛苦,眼淚花花直掛在眼角,有些同情這個女子。容華那般溫柔的一個人,若是愛,怕是早就說了出來,只是可惜流水有意落花無情,

他可能不愛,她卻舍不得不愛。

我咧了咧嘴,將擱在桌上的話本子草書丟拿給她看,「你看,這句話寫得極好。」

————

花花世界如此可愛

人潮洶涌老小孩

————

「要有一顆樂觀的心,這次不行我們下次再來。」

「嗯,的確。」

顧宛陽點頭,絲毫沒有異議。

……

我回頭,看身旁立著的明芝「明芝,你也要多听听。」

她看似在走神,「哈?姑娘你說我听什麼?」

我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何年何月明芝你的情商才能走上一大步……

「只是楚姑娘」顧宛陽淡淡開口,她聲音溫柔卻帶寒冰,連我自己都訝異她的語氣,「我不甘心。」

我一下子僵住。

世上最無奈不過不甘心三個字。

「我從小就被教育,女工書畫樣樣都得學,就因為長大後要被家人嫁給他,我原以為我要去爭取我自己的幸福,不可盡信父母安排。但是,與他初見城隍我才知,與他在一起本該就是我的應得的幸福。我當時第一次感受到在月老廟求了多年的姻緣線終于牽對了。」

她長長的嘆了口氣。

「只可惜,他心里本就有人,那人位置之高,不得我僭越。我只是輸在了一個不甘心上,或許…………我……還沒有輸。」

或許還沒有輸?

只是你顧宛陽不認輸而已吧。

她起身,打開廳中的雕花木窗,吹進來的風將她極為瘦弱的身形凸顯的更加飄搖。

只听得她緩緩繼續,不知是在說我還是在說她。

「楚姑娘,你在這木言堂講的牛郎織女你一定還記得。」

「嗯?」

「你說,那個故事告訴人們,對愛情堅持必有收獲,世間所有的幸福都不是輕易可獲得的,對吧。」

「啊。」

她回過頭來朝我嫣然一笑。

「你怎知我若繼續堅持,仍不可贏?」

我怎麼知道你繼續堅持會不會贏?我又不是那個你愛慕的容華……

我自知,憑我自己肚子里的半缸子水定是說不過這聞名京城的才女。

還被別人用我自己瞎謅的話說服。

這完全說明了讀書的重要性……

我同顧宛陽再悄談幾句,她便因天晚不可遲歸提前坐馬車回了,臨走時分兩個人依依惜別,還握手不棄。

心下對這個姑娘著實佩服。

知書達理,人美心美。

等到明芝終于得了話空,指了指木言堂樓上,提醒我還有兩個人在等著我,我才恍然大悟。

和善良的姑娘聊得多了嘻嘻嘻就忘了容華他們。

哎喲,真抱歉。

等我踏上容華暫住的那個房間,推開門迎面看過去就是一個負手身後的青衣少年,在此之前,小東站在門口給我做了一個「望穿秋水頭落枕」的動作,我很是明了,我讓一個位高權重的人等太長時間了,小東他們也連帶著站了許久。

我側頭,容華正坐在桌前看書,明明听見了我推門的聲音,兩個人,一個不抬頭,一個不轉身。

我揮揮手將明芝留到身後,挨近了背對著我的公子,笑著縱身一跳攀上他的背,「阿宣!听說你等太久生氣了?」

沈叢宣猛的一接,微斥「我要是沒接好,你可就掉下去了!」

「我當然相信你!」聞言,嬉皮笑臉面上帶了幾分得意。

「我剛剛和一個姑娘述了衷腸,暢談了一下感情的大道理……」我緩緩彎起唇。

「哦……?」沈叢宣帶了幾分猶豫,他狐疑地看我,「說說,你學到了什麼?」

我從他的背上跳下來,轉過身來,將他的頭一勾,輕聲貼近他的耳朵。

「我告訴那位姑娘,自古表白多白表,向來姻緣少原因∼所以……我以後都不要表白了。」

「你又在那里唬我。」沈叢宣假裝色厲內荏地道。

說罷,便又假惺惺的挨近,「你要是得空了表一個,我定不讓你後悔得涕肆橫流。」

我真想給他一個大耳光子。

我等淑女,怎麼能先將窗戶紙捅破!

「你可知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微微揚唇。

《鄧析子•轉辭》載︰「一言而非,駟馬不能追;一言而急,駟馬不能及。」含義是一句話說出了口,就是套上四匹馬拉的車也難追上。常用在承諾之後,表示說話算數。

「女子一言,駟馬難及!」

「你哪里學的成語?長進了不少哇!」沈叢宣笑眯了眼,再度狐疑地看我一眼,問道。

「哼」我揚眉。

「和容華先生呆得多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一臉的傲慢。

「撲哧……」一個奇怪的聲音。

容華實在忍不了了,拿著書端著茶,再也裝不下去。

他此時正低著頭,慢悠悠地拭去嘴邊噴出的茶水。

「阿四,希望你在膳食方面多些造詣。」

所以言下之意就是我不好好讀書咯?

怨憤。

我賭氣,「你們二位,要是再這樣戲耍我一個姑娘,我就邀請你們吃秘制酸辣醬黃金酥了!」

「那是什麼?」兩個人同時發問。

我一字一句念得清晰。

「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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