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都這麼晚?」朱璺吃驚地問。
南宮常山點頭︰「是啊。從來沒有早睡晚起過。妹妹,我是不是很勤快?母親說做女兒的要勤快,才會得到父親的歡心。」
听到這話,朱璺深深地吸了口氣。
羊微喻實在太過份了!
就她現在的處境,若能嫁給朱縱,就是解救了。
朱璺意外地道︰「你父親不反對麼?天天熬夜做女工,把眼楮累壞了怎麼辦?何況南宮府又不缺那幾個鞋樣,做出來誰穿?」
「母親說是給那些侍衛們做。這樣,大家才會一心一意地歸順南宮府。」常山解釋道。
「呵,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朱璺吃驚道,「你做鞋樣,她反而落得賢惠的好名聲。」
這就是人常說的,到頭來為他人做嫁衣!
朱璺深吸一口涼氣—無—錯—小說。
看向南宮常山那張與年紀不符的充滿稚氣的臉。
她感慨道︰「你呀,要我怎麼說呢。只有一句話,好好照顧自己。」
「妹妹,放心吧。除了這些,也沒有什麼活能累到我了。」常山說著就伸手哈了口氣,「天氣怪冷的,我們躺進被窩里說話。」
「那好吧。」
兩個人聊了一宿,這期間朱璺想過史書上說的關于常山的事,好像沒有提到她的歸宿。
她有點難過。
她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入睡的。
南宮常山第二日先起榻了。
門外一陣咯吱咯吱的踩斷草木的腳步聲,慢慢地叫醒了還在熟睡中的朱璺。
她揉揉眼楮,爬起來,看向外面銀白色的世界,心里一驚,這才深秋不會下雪了吧。
朗月端著熱水走進來,白色的熱氣在朗月面前跳躍著。
朱璺驚道︰「下雪了?」
她忙起身披衣趿鞋往閣樓外面望去。
朗月忙道︰「不是雪,是霜。」
「哇,這麼大的霜,就像雪一樣。連老天都知道為王夫人送行。」朱璺嘆道。
朗月听了若有所思,道︰「姑娘來洗把臉吧。」
「常山可洗過了?讓她先洗。」
「她洗過了。姑娘放心吧。」朗月忙道,說著取了干毛巾候在旁邊,听著嘩嘩的水聲,朗月若有所思,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開口。
「姑娘,有件事,奴婢想告訴你,但是你听了別急——」朗月欲言又止。
朱璺一邊洗臉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什麼事?」
朗月吞吞吐吐︰「炎公子在生氣。因為夫人臨去時,與昭將軍起過爭執。現在對昭將軍有心結,所以兩日沒回來了。這是我听南宮府的婢婦說的。讓我不要外傳。奴婢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
其實是南宮昭的心月復傳話的。
心月復雖然沒有說是南宮昭默允,但是敢說給她听,就是想讓她告訴姑娘警惕南宮炎,防著他找麻煩。
朗月沒有說爭執的起因是朱璺。
所以朱璺不明所以,道︰「父子之間哪有那麼大的心結,過幾日就好了。南宮炎氣消了自然就回來。」
「炎公子已經回來了。今日送他母親一程。」朗月繼續吞吐道,「若他沒有好臉色,姑娘不要放在心上。他現在心情不好。」
「怎麼會?」朱璺拿過毛巾敷臉,道,「我當然不會放心上。」
听了這話,朗月長長地松了口氣。
她們梳洗好後,就看見常山著人送來點心和米粥,放在一層的小客廳里。
猛見到下樓來的朱璺,常山道︰「正要說催你下來吃早飯。快過來。這些都是二叔叔的廚子做的。一起吃。」
「二叔叔家的廚子比東府的厲害,曾經是前朝宮里的御廚,煮的小米粥口味都和外面的不一樣。」常山仍在說著。
朱璺已經喝了一口贊道︰「的確很好。你起那麼早,有沒有見到長輩們醒來?」
「還沒呢。現在估計醒了。」常山又道。
兩個人吃完粥,常山就提議去找炎大哥說話。
「我堂哥已回來了。是他自己主動回來的,本來也是,母親不在了,做子女當然要送最後一程。我父親昨天就提起過,堂哥一定會回來,不用找的。現在倒真驗了父親的話,堂哥人回來,底下去找的下人們卻沒有回來,都趁這個機會到外面玩去了,」
「堂哥,也時常念叨過你呢。上次你來,堂哥說你有,」常山說到這里忽覺得不妥,有種說漏嘴的感覺,忙掩了口。
朱璺疑道︰「說我有什麼?」
「咳咳,」常山紅了臉,道,「我說了你別急,不是真的就不是真的,堂哥沒有惡意,只是開個玩笑。」
朱璺擠笑︰「什麼玩笑,你說來听听。他說我有什麼?」
「說你,有了喜歡的人。是不是明家的二公子?」
常山的話讓朱璺一驚。
過了一會,朱璺淡淡地點頭︰「是真的。」
常山沒做好心理準備,接受這樣的事實,眨眨眼楮,吃驚道︰「是真的?」
「嗯。是真的。」朱璺又點點頭。
這回常山相信了。
這消息簡直太驚爆了。
朱璺竟然與明二公子在一起了。
朱璺又補了一句︰「明二公子前些日子來提親了。」
南宮常山喜色溢于言表︰「宜安,我真替你高興。听說明二公子是天下有名的大名士。想不到要成我妹夫了。」
朱璺臉微紅︰「不說我了,說說你吧。」
「我沒有什麼好說的。」南宮常山的臉紅得如蝦皮一般。
一看這小女兒家的羞澀神情,就知道她還沒有喜歡的人。
朱璺也不再追問,道︰「我們看看你堂哥去。」
南宮常山的一句「好啊」的話沒有說出口,朗月已驚道︰「姑娘,一會老夫人就要來了。姑娘不如在屋里先等老夫人來再說。」
南宮常山也覺得有理。
于是改口勸道︰「我們先等你祖母和我母親吧。辰時,一起去前院送靈,那時也能看到堂哥。」
朱璺看了一眼惶惶不安的朗月,轉頭沖著南宮常山點頭。
杜老太妃和羊微喻是在秋霜被太陽曬干時才過來的。
她們沒有走前面的大門。
原來翡翠湖連著東西二府,他們從東府的後園坐的船,通過翡翠湖來到西府。
所以前院里的人正在焦急等人時,從後院跑過來的兩個婢女稟報︰「老夫人和微夫人已經來了!」
微夫人攙著杜老太妃來接朱璺和常山,說了一會閑話,前院的人通報時辰到了。
談話嘎然而止。
老夫人的神情變得很肅穆。
所有的人也跟著收斂了臉上的輕松表情,嚴肅地跟著老夫人往前面王夫人的靈樞走去。
進入靈堂的時候,南宮炎一身孝衣跪在靈前,往火盆里扔著紙錢。
兩旁跪著一群著麻衣的婢子陪著哭。
南宮炎听見門口有腳步聲,人影已走至跟前,依然沒有回頭。
老夫人給去世的人作了告別禮,旁邊的人也忙跟著行禮。
過了一會,南宮炎突然木然地朝老夫人行禮,然後默默離開。
南宮炎表情看似平靜,心里裝著什麼旁人無從得知。
老夫人抬眼看了下掛著白幔的靈柩,然後捻著佛珠離開。
這時管家領著一群大和尚過來了。
管家先向老夫人行過禮,然後才向微夫人稟道︰「按照夫人吩咐,叫了七七四十九得道僧人,來靈堂念經抄度七日。」
微夫人點點頭,「去吧。」
「是。」管家領著大和尚朝靈堂的方向走去。
微夫人又領著老夫人前往宴息室里坐坐。
這個時候很多世家的親戚都要來,微夫人有可能對老夫人照顧不周,所以她特意叫了自己的心月復好好招待老夫人。
等微夫人安頓好老夫人後,正想說幾句話然後離開,門外傳來一陣陣腳步聲,伴隨著腳步聲的是下人們匆匆的問候︰「大公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已經走到門口的南宮炎身上。
南宮炎已經月兌下孝衣,只見他身著寶藍色淨面杭綢直綴,緊繃著臉瞪向朱璺。
「炎兒,你怎麼不穿孝衣?」微夫人納罕道。
王夫人去世,連靈樞都還沒有下葬,他怎麼能不穿孝衣!
老夫人蹙眉看著已長大成人的南宮炎。
南宮炎不吱聲,只是默默地朝杜老太妃福了福,然後目光又帶著恨意望向朱璺。
朱璺懷疑自己看錯了。
南宮炎為什麼要瞪著她?
「炎兒,你有事嗎?有什麼事就隨嬸娘出去說。」微夫人看他來者不善的樣子忙道。
南宮炎依然不肯動。
目光直直地瞪著朱璺。
怎麼回事?
她不是看錯了吧?
南宮炎好端端的看她的眼神怎麼這個樣子?
朱璺不解地迎視上南宮炎的目光。
老夫人見南宮炎情緒異樣,就問道︰「炎兒,你要不要進來坐一會?」
也許這孩子是因為喪母,一時接受不了吧。
南宮炎不動聲色地走進來坐下。
微夫人一愣。
怎麼可以這樣!炎兒竟然和女眷們坐在一起,老夫人說的是客套話,他竟然真得當真了。
微夫人忙上前要勸阻南宮炎,讓他出去。
老夫人擺擺手︰「這孩子嘴上不說,可是心里難過。哪里舒服就讓他坐哪里吧。」
听老夫人已發話,微夫人只得作罷。
老夫人又對朱璺和南宮常山道︰「你們隨微夫人出去。」
微夫人忙要邀宜安鄉主離開。
坐下來的南宮炎眉頭豎起,騰地從座椅上彈起,淡淡道︰「不必了。我離開。」
他說著不等眾人再說什麼,又一陣風似的沖到了屋外。
南宮炎的反常讓人捉模不透。
杜老太妃看著他漠然離去的身影,眸子眯了眯。
微夫人尷尬地替南宮炎道歉,說他小,不懂事,老夫人別見怪。
老夫人反過來勸慰叫她別放在心上。
微夫人才紅著臉離開。
南宮炎失態成這樣,實在有點過份。微夫人邊走邊想。
等到人都走了,老夫人看了一眼朱璺,然後叫常山帶朱璺去別處轉轉。
老夫人蹙眉問道︰「大公子看起來好像對我們宜安有成見啊。」
陳大娘忙道︰「應該不會吧。宜安鄉主剛來而已,和炎大公子剛見面,他們家大公子是因為喪母才失態吧。」
「但願如此。」
南宮炎突然從樹後走出來,望著翡翠湖邊坐著的那兩人,慢慢地走過去。
兩位姑娘身邊都沒有婢女,南宮炎眯了眯眸子,輕輕地無聲靠近,然後慢慢地听到了背對著她的兩個人的對話。
南宮常山嘆道︰「我對母親沒印象了。你呢?」
朱璺道︰「我也是。」
寥寥三字听不出一絲的情緒。
南宮炎輕輕的腳步一步步地靠近著,他看到兩個人正坐在湖邊的木樁上,木樁下面就是翡翠湖。
只要他伸出一只手輕輕一推,就可以為母親報一箭之仇了。
南宮炎眼里充滿著殺機,不由得伸出一雙手朝朱璺的後背伸去。
耳邊吹過的一絲風聲,此刻就像咚咚的鼓聲,敲擊著他的耳膜。
以至于他堂妹與宜安的對話都顯得很小聲,仿佛變成了若隱若現的背景聲。
耳邊傳來常山的聲音︰「大哥現在的心情我很了解。嬸娘突然離開,他心里最不好受了。」
「我們都要給炎公子時間,相信他自己會堅強好起來。」
南宮炎伸出的手微滯。
手一停滯,推她的想法也跟著他手的動作而消失。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朗月略吃驚的聲音︰「大公子來了!」
南宮炎迅速地收回手,收斂了眼里的殺機,沖著轉過頭來的朱璺和南宮常山強笑︰「你們在這。」
常山吃驚地發現堂哥就在身後,錯愕道︰「大哥,你什麼時候來的?」
南宮炎突然出現在後面,朱璺心里雖然困惑但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她望向面色不悅的南宮炎,南宮炎不自然的表情讓朱璺困惑。
南宮常山忙問道︰「大哥,你有何事吩咐?」
南宮炎瞥了眼朱璺,然後又望向常山,道︰「你們在這里說什麼?」
常山忙道︰「沒,什麼。我和宜安好久沒見,就隨便說說各自的生活。」
說話之際,朗月已經走到跟前,手里托著一只盤子,托盤里放著兩只茶碗和一壺熱茶。
南宮炎的突然出現,讓她不好分茶水。
因為只有兩只茶碗。
南宮炎淡淡地看了眼朗月,「我不喝。你給鄉主和常山喝。」
朱璺心生異樣。
什麼時候生疏到這個地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