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炎理虧地看著她。
過了一會,他微微地嘆了口氣,慢慢道︰「說實話,我對你還是有怨恨,可是你說的也有理。若不是看在小時候的情份上,我一定要向你報仇。雖然已經下定決心不會向你報仇,但是從此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就算在街上遇見也不要再說一句話。」
朱璺听了這話,咬唇不語。
南宮炎已經做了最後讓步。
此時她再說什麼都好像得寸進尺似的。
她注視著南宮炎的神情,心里思忖著,斟酌著。
南宮炎仿佛已經把她當作陌生人,冷漠地道︰「宜安,你雖然看起來才十五歲,但是我從你的眼神里感覺到了老成。你有著孩子般的眼神,心思卻像個大人一樣成熟,有心機。大家都說你嫡母和長樂處處傷害你,欺負你,可是真正名譽受損的是她們,她們做這些明知道沒有任何的好處,卻還是鍥而不舍地繼續針對你,然後再被你收拾下去。」南宮炎話語停頓片刻,目光眯了眯,「我母親從沒有要針對過你什麼,卻多少也因為你的關系而變得憂愁,無法獲得父親的重視,她看不破,只好以死明志,雖然你沒有直接導致我母親去世,卻是間接的凶手。我忍下這口氣,就是想告訴你,咱們以後老死不相往來。如果哪一天你再踏入我們南宮府,不管是什麼原因,就算我失去世子的資格,也不會讓你好過!」
南宮炎說得很決絕。
朱璺昂首挺胸地望著他,淡淡道︰「從頭至尾,我沒有傷害過你母親。這點希望你明白。」
南宮炎冷笑一聲,好像她說的話不足為信。
什麼沒有傷害,她的存在就是傷害!
萬事萬物都有勁敵,更何況人!
有的人出生下來就是天敵。
南宮炎勾了勾唇角,只道︰「你只要記住,南宮府不歡迎你。如果哪一天你違背自己的誓言,嫁入我們南宮府,我一定會不惜一切手段,讓你承受與我母親一樣的痛苦。」
他的話很強硬。
朱璺的眸子眯了眯,「天下人死絕了。我也不會再踏入南宮府半步。」
可是,天下人會死絕嗎?
朱璺沒有想過在往後的歲月,她會因為明康再次踏入南宮府。
這是後話。
南宮炎瞪著她,伸出手掌,要和她擊掌,「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朱璺與他擊過掌,一刻也不想待下去,扭頭就走。
她真得在應和他的話,絕不再搭理他。
南宮炎帶著愁恨的眸光收斂,他冷冷地盯著她遠去的背影,繼而仰望青天長嘆。
母親,希望你原諒我這次。
南宮炎看著天發了回呆,就悵然地想離開。
他剛轉過身,樹後面就閃出來一個人,「炎公子留步!」
是個身著樸素的下人!
南宮炎冷冷地看著他。
此人雖然著下人的衣裳,但不是南宮府的人。
看他的樣子,更像哪個大官的心月復。
南宮炎站定看著他走近。
那人抬眸望了他一眼後,就環顧左右,確定無人後悄悄地走過來,有點鬼鬼祟祟的意思。
南宮炎不解地看著他。
那人走到跟前,才低聲道︰「小的,是沛王府的家丁,奉沛王府當家嫡母郭夫人的差使,特意來告訴炎公子一件事。」
南宮炎不解道︰「何事?」
那人忙道︰「郭夫人說,五日前來探望王夫人時,王夫人曾告訴我們夫人,昭將軍之所以會對宜安鄉主念念不忘,是因為宜安鄉主曾作了一副畫給昭將軍,還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
「什麼話?」南宮炎神色一凜。
那人道︰「宜安鄉主說,’寧做英雄妾,不做庸人妻’,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當時傳遞信物的婢女就是宜安鄉主的心月復連香,後來連香離奇落水身亡,這件事才被掩蓋住真相。實際上,王夫人現在離去,與宜安鄉主關系重大。」
南宮炎眉頭深深蹙起。
雖然揭發朱璺令他不齒于朱璺的卑鄙行徑,但是郭夫人告密,他也覺得不齒。
畢竟,說到底,朱璺是郭夫人的名義上的女兒。
母親揭發女兒,讓女兒的名聲變壞,這種事,說出去很難听。
南宮炎冷漠在看向那個下人︰「你們夫人難道不知,母女反目成仇,說出去讓外人听了只會當笑話?」
那人不介意地道︰「我們夫人說了。她也反對宜安鄉主這樣做。實在是宜安鄉主出身無法受抬舉,夫人只好不顧笑話,大義滅親。務必讓小的過來把這件事告訴大公子。」
南宮炎嗤之以鼻,道︰「難得你們夫人大義滅親。你告訴郭夫人,從今天開始,我與宜安鄉主誓不兩立。」
南宮炎說著將手里的樹枝一掰兩斷。
那人好像松了口氣,方才沉重的語氣此刻變得輕松許多︰「大公子的話,小人一定帶到。小的告退。」
那人說著恭敬地作了一揖方才退開。
南宮炎的心月復蘇三道︰「大公子,您真得要向宜安鄉主報仇?」
剛才大公子才答應宜安鄉主,前嫌不究,往後斷絕關系。
現在郭夫人的話,就擺明像一盆油,將大公子方才掐滅的復仇的火焰又再次竄燒上來。
南宮炎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天下只有我拿別人當棋子,從沒有人能把我當成棋子。」
蘇三听了,便道︰「大公子高鑒,有些人自認為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
蘇三跟著南宮炎出入,頗有些見識。
大公子說的話,他很快就揣測出其中的意思。
郭夫人想拿大公子當棋子對付朱璺,先看清自己的斤兩才是。
雖然不打算幫著郭夫人對付朱璺,但是他也不會反過來,為了朱璺而反對郭夫人不分清紅皂白設的陷害她的局。
南宮炎只把自己當成個旁觀者,冷眼看著沛王府的人互相攀咬。
他再也不會幫助朱璺。
朱璺和朗月走到老夫人的宴息室時,還沒有進去,忽听到宴息室里有人的輕語聲。
字里行間好像提到了她的名字,她的腳頓住,
耳邊就傳來燕王夫人的話語︰「听說,老夫人的兩個孫女都還沒有確定人家呢,這女孩子呀,雖然十五出閣早了點,但是好女婿都是挑出來的,老夫人現在不挑,難道等著挑剩下的嗎?」。
燕王夫人的話雖然帶著考量與責備,覺得老夫人對兩個孫女有不管不問的敷衍態度,但是老夫人還是喜歡燕王夫人的直爽。
燕王夫人的話引起了杜老太妃的共鳴。
老夫人不打算把明康與宜安的事先說出來,就笑著道︰「你說的何嘗不是。我就喜歡你快人快語。」
燕王夫人受了激勵,打開了話閘,道︰「老夫人,我也是看在宜安乖巧可愛的份上,才不忍心地說了這番話。所幸宜安和長樂一樣大,先不說誰比誰早出生幾個時辰算老大,現在老夫人就算先把二的許配了,也沒有人會介意大的還沒著落。眼下,我這里正有個好人選,不知道老夫人要不要听听?」
原來是為她的孫女說親的!
杜老太妃喜上眉梢。
這就說明,她的兩孫女吃香,拿得不出手,她也有面子。
老夫人就問道︰「什麼條件?」
燕王夫人忙道︰「您听說過趙夫人的二兒子士季嗎?」。
趙會?
好像有印象,老夫人想了很久,猛然記得,朱璧和朱璺及笄禮上,趙夫人的二子趙會寫了幾個字與明康比書法。
雖然她表面上說不分秋色,但是心里已認定明康的字更勝一籌。
趙會的心高氣傲,但卻庸俗不出眾。
這是趙會給老夫人的印象。
不過燕王夫人是什麼意思?
老夫人起初以為燕王夫人替長樂介紹,不過一提到小兒子,庶子,老夫人就醒悟過來,燕王夫人是在替宜安說親。
老夫人很不開心。
自己的孫女再不濟也淪落不到找一個庶出的冒充嫡子的人吧。
是燕王夫人太自以為是,還是她有意小看她的七孫女宜安呢?
杜老太妃打量著燕王夫人,神情很不悅。
偏偏燕王夫人已經說到點子上,又接著說下去,道︰「不瞞老夫人,是趙夫人托我來問老夫人的。她次子出身門弟都可,宜安與其給別人當妾,還不如規規矩矩地嫁一個年紀相仿,門第品性不錯的餘子,日後去了趙家,只有享福的命,老夫人您覺得呢?」
為了說這事,燕王夫人特意地稟退了盡量多的人,就是防著人把這件還沒影的事傳出去。
站在門外的朱璺心里咯 一下。
趙會?
她對這個人印象很少,唯一有印象的事,是那次她的帕子丟了被他撿到。
那時此人給她的印象就是兩個字︰輕浮!
老夫人一定不會答應燕王夫人的。
這個趙會于她來說,就是個火坑。
朱璺揪緊著袖口,等待著老夫人拒絕燕王夫人的話。
宴息室里一片沉寂。
過了一會,老夫人終于不屑地開口︰「我的兩個孫女寶貝一樣的人物,怎麼可能下嫁?」
老夫人的話,就是一巴掌甩在燕王夫人的臉上。
一陣沉默中,站在門外的朱璺都感受到了燕王夫人的尷尬。
朱璺只覺得老夫人的話大快人心。
過了一會,燕王夫人才心虛地笑道︰「老夫人真會開玩笑。宜安的生母好像是賤妾吧?」
老夫人漫不經心道︰「英雄不問出身。同樣我們宜安也是。宜安是有一千五百戶食邑的鄉主,她比我們嫡孫女長樂亭主身份還要尊貴,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覬覦的。你和趙夫人講,我們府里的要打發出去的婢女還有幾個,可以挑一個送她兒子。」
杜老太妃的話真毒!
這意思是說,趙夫人的庶子只配娶沛王府的婢女?
燕王夫人無比尷尬。
「老夫人瞧您說的,趙公子再怎麼說也是個正五品的庶常,雖然是五品,可是皇上身邊的五品比外放的三品官前途無量。再者他現在在尚書台歷練,假以時日,入閣拜相也說不定。」
燕王夫人的話正好駁斥了老夫人看低趙會的想法。
杜老太妃臉色一如繼往。
「你今天怎麼來的這里?」老夫人換了話題,沒有再搭理她方才的話。
話題轉得太快,燕王夫人一愣。
她漲紅著臉看向老夫人沉冷的目光,知道這件事黃了。
她也不便再多說什麼,只好先回答老夫人的問話︰「我從吳郡過來,我娘家的佷孫子滿月,喝了滿月酒剛回來,就听說了王夫人的話,在家還沒歇一宿,就連夜趕來了。」
老夫人淡淡地點頭,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你們老姐妹情深得很。」
「听說宜安也來了。」燕王夫人又把話題引到朱璺的身上。
還真是鍥而不舍啊。
站在門外的朱璺神情緊繃著。
這時,耳邊傳來老夫人淡淡的回應︰「我叫宜安來送她義母最後一程。」
「宜安鄉主運氣真好,當年失蹤的孩子數不勝數,獨獨宜安鄉主被昭將軍遇上,還救了回來。」
杜老太妃淡淡地敷衍她。
燕王夫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老夫人已經明明白白地回絕了她,她竟然還想親自去和宜安說,想從宜安身上找突破口,但願宜安別被這個人說服。
若真說服,未免太沒見識了。
燕王夫人一听說宜安鄉主就在這附近,她坐不住了,找了個借口就要離開。
朱璺悄悄地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燕王夫人退出後,就沖自己的婢女道︰「杜老太妃說宜安鄉主與南宮家的五姑娘在翡翠湖附近,你去找找,看她在不在?」
那婢女忙去翡翠湖邊打听。
燕王夫人就坐在亭子里等著婢女過來回復。
過了一會,那婢女滿頭大汗地的跑回來,道︰「奴婢听這府里的人說,南宮府的五姑娘帶著宜安鄉主在各處轉著呢。現在不在翡翠湖邊。」
燕王夫人听了略有失望。
她正轉身要走,突然看見朱璺就在對面,燕王夫人喜出望外,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朱璺正同朗月從假山後面走出來。
「宜安!」
听到燕王夫人叫她,朱璺轉身沖她行了禮︰「燕王夫人安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