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帝來儀 第七章 紫玉簫(一)

作者 ︰ 縐浮觴

元帝儀睡到了晌午,才叫人準備轎子出了府,去了城東一家老字號的售賣古琴洞簫的鋪子。老板見到她,和氣生財的把她迎進了店里,先是奉了熱茶,然後踩著凳子從木櫃最上層拿下一個長盒遞給元帝儀。「姑娘看看,是否滿意。」

元帝儀將盒子打開,取出里面的紫玉蕭,仔細的檢查。這支玉簫因為年久雖已是小心翼翼的保管,不久前還是發現出現了一道很小的裂痕。

她那時就想著能不能在裂紋上包上一圈金片遮擋,又不會妨礙這蕭的音色,讓人幾經打听才找到這里,而老板的手藝也確實是好的。

元帝儀用玉簫吹奏了一小段曲,發現音質果然美妙如初,高興之余就模出一錠銀子打賞。

老板搖手道,「姑娘已結過賬了。」

元帝儀撫著玉簫道,「這是我其中最喜歡的一件物件,所謂千金難買心頭好,你把它修好了,這打賞是你理所應當得的,你就安心收下吧。」

老板也不好推辭,連連道謝,抬頭又是看到有客臨門,且還是熟客,便喚道,「陸大人。」

元帝儀對陸存熙沒多少印象,那一****把大部分的注意力花在太後和平樂身上了。只記得似乎曾在宮里見過他那張臉,但听老板稱呼,也就猜到了陸存熙的身份。皇都城里姓陸的達官貴人可不多,何況還是這般年少有為的。

陸存熙緩過神來,好似記起忘了介紹自己,作揖,「我是……」

眼前的男子很斯文,在皇都,好像只要識字的,家世也不至于差到為兩頓糊口而奔波勞碌的讀書人,好像都是這種文質彬彬的調調。

君王重文還是重武,果真對當地男子的審美也是有直接的影響的。

元帝儀免得他自報姓名,要將名字出身官階什麼的一一說個清楚,便是喚,「陸大人。」

陸存熙穿著一件竹綠色的印有聯珠樹紋的長衫,頭發梳得整齊,綁著瓖玉的發帶,面上柔和。元帝儀在腦海里給他歸了類,撥到鳳靡初那類人當中去了。

「方才是元姑娘吹奏在吹奏麼?」陸存熙問。

元帝儀笑道,「雕蟲小技罷了,大人學富五車譽滿皇都,听說對音律也頗為精通,我居然是在魯班門前弄大斧,叫大人笑話了。」

陸存熙謙遜道,「雖只是一小段的樂聲,卻也是叫我自愧不如,只怕音律方面的造詣,我是望塵莫及。不知姑娘師從何處?」

她把玉蕭放回盒子里,「平日在家中無事胡鬧會的,小門小戶,從前為柴米油鹽的瑣事煩憂,哪里還有拜師這樣的空閑功夫。」

陸存熙看到那蕭所用的材料是珍貴的紫玉,玉質通透,十分的罕見,「姑娘妄自菲薄了,這可不似小門小戶能有的東西。」

「這是祖傳的。」元帝儀拿起盒子走出了鋪子,只是沒想到陸存熙抱著一把古琴就追出來了,十分惹人注目。那鋪子的老板本來想說可以讓伙計幫著把琴送到陸府去的,可陸存熙像沒听到那般。

元帝儀停了步子,總不能在大街上施著輕功路數來把他擺月兌了,皇都的女人走路都是一小步一小步的,慢的她覺得訝異,這樣的速度居然能稱之為走路。

可偏偏她正在演這樣的女人,戲耍眾人戲耍得樂此不疲,要演自然也要演得入木三分。也就只能是讓陸存熙追上了,她笑道,「大人還有什麼賜教麼?」

陸存熙道,「有的人好酒,有的人好詩詞歌賦,我卻是好曲。喜歡將未听過的小曲收集起來,不曉得姑娘是否願意把方才的曲子教給我?」

元帝儀不語。

陸存熙誠意道,「這樣將姑娘攔下,又是貿然提出這樣的要求,實在是我唐突。我並非登徒浪子,也絕無冒犯姑娘之意。若是姑娘心中有顧慮,我可以改日叫僕人遞上帖子,再約時間,親自登門去元府拜訪。」

元帝儀玩笑道,「我曾听說皇都里有個狂人為了學畫,不惜賣身為僕,入了一位畫師府邸足足做了三年他的僕役偷師。大人不會也有此意吧。」

陸存熙笑道,「若無功名,倒也能學一學此人的行事。」

陸存熙和鳳靡初都以翩翩公子的俊俏模樣,擾得滿皇都待字閨中的姑娘春心大動,寤寐思服,輾轉反側。

如今這兩個男人她都見過,倒也不覺得似她們夸得那般上天下地絕無僅有的好,確實是容貌俊朗,神采飛揚,但也就是站在一群紈褲子弟中算是個鶴立雞群的出眾吧,只能說皇都的女人多少有些少見多怪。

「真要大人為奴為僕,朝中少了一個人才,只怕皇上就治我罪了。」陸家麼,她想了一會兒,笑道,「犬兒婚事臨近,也就只有今日能忙里偷閑,大人要學,我是可以教的,只是要在大街上教麼?」

陸存熙道,「我知道這附近有間茶館,雖是小,但還算是清幽。」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為她領路。

陸存熙原本出門就只為了取這上個月就預定好的古琴,沒打算要在外頭逗留很長,就只帶了一個小廝。他們去了茶館,要了一間雅間,雖說是與其他座位間隔,也只是用屏風隔著,時間尚早,茶館本來就沒什麼客人。

店小二本來半打著瞌睡,結果朦朧中見到元帝儀進來,睡意便全消,殷勤的上了一壺上好的鐵觀音。

元帝儀道,「听說若是遇上高山流水的知音,即便不說也能听出樂聲中的意境,我剛剛只吹奏了小段,不曉得陸大人又從那小半段曲子里听出了什麼?」

陸存熙想了一會兒,千言萬語歸納為,「一個情字。」

元帝儀道,「這是我高祖生前為她夫人所譜,他們夫妻鶼鰈情深,很是恩愛,所以曲子里也是濃情蜜意,一腔的歡喜愛慕。」

元帝儀再次把盒子上的象牙口打開,從頭開始將曲子完整的吹奏了出來。陸存熙听得全神貫注,一曲終了,趕緊叫店小二拿了紙筆。

他用宮角商羽徽將旋律記下,寫完後又給她過目,她夸贊道,「大人果真是好記性,只听了一次,就將曲子寫下來了。不似牧笙,好似除了之乎者也,再無一技之長。我拿他跟大人比還真是辱沒大人了。」

「元大人是狀元,才華橫溢,是我不能與他相比才對。」

元帝儀低聲笑了起來,露出潔白貝齒,一雙瀲灩的眸子彎成天邊新月狀,陸存熙看著,元帝儀裝作不知,「曲子留在我這也不過是緬懷先人的一首曲子,或許到了陸大人這,會比只留在我這里要好。」

她收拾了東西,店小二給她倒的鐵觀音都沒動一口,就想走了,老實說若是教人機關算盡也就算了,教人禮樂這種,不是她專長,太過沉悶。

陸存熙挽留道,「我請姑娘教了一曲,若是不回贈什麼,實在失禮,如若姑娘不嫌棄,吃完再回府吧。」

「不必了。」她起身要越過屏風離開,假裝沒看到陸存熙似乎還有話要說,估計是想要開口送她。今日卻也不曉得是不是時運不濟,卻是有來一個擋路的。

她抬頭,而鳳靡初則是低著頭看她,「元姑娘。」

元帝儀堆起假笑,「怎麼這麼巧呢,一日里竟是遇到二位大人,若是被皇都城的姑娘知道了,怕是光口水星子就能把我淹死。」

鳳靡初道,「我是被簫聲吸引過來的。方才是陸大人在吹奏麼?」

陸存熙道,「曲子是元姑娘吹的。」

鳳靡初似詫異,「曾經司馬相如彈了一曲鳳求凰,就引得卓文君舍了原本的家中富貴與他私奔。可見樂,有時也能促成一樁大好姻緣。我是否是擾到二位了。」

鳳靡初是話里有話的說陸存熙在用樂學司馬相陸挑逗她麼,可她不是卓文君。

元帝儀感慨道,「卓文君雖是只听了一曲就跟司馬相如私奔,後人是津津樂談認為不失為一樁風流美事。但這兩人感情也並非是情比金堅,司馬相如後來就生了納妾的心思。只听了一曲,就評斷一個人本就不理智,何況是托付終身的良人。」

鳳靡初輕笑,「這卓文君若是得姑娘一二分的聰明,或許後邊也不用鬧到置酒舍賣酒維持生計,色衰而愛弛還遭丈夫嫌棄。」鳳靡初說完,與陸存熙作揖,陸存熙也回禮。「這間茶館雖沒什麼特別的,但勝在環境清幽,所以我也常來,不曉得二位是否介意我搭個桌?」

元帝儀笑道,「不介意。」反正她要走了。

鳳靡初入了座,不經意聊起,「听說九皇子前不久到陸府做客,也是這樣巧合,就見了陸大人的堂妹,回宮就請太後做主了。今年皇都的喜事還真是不少。」

元帝儀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又有了興致回座位坐好了,「陸府也要辦喜事了麼?」

鳳靡初笑道,「已是過了文定了吧,陸家這位小姐,也是秀外慧中,與九皇子是天作之合。等平樂公主大婚後,就到陸家籌辦喜事了。」

陸存熙也笑,「鳳大人消息真是靈通。」他伸手翻開了一個倒放在桌上的杯子,給鳳靡初倒了一杯香茶。

鳳靡初道,「九皇子就要與陸家聯姻了,這等喜事知道的又何止是我一個。陸大人好似教過九皇子幾日琴藝,與九皇子似乎也是志同道合,最難得的是,听聞陸家這位小姐也是彈得一手好琴。」

「堂妹蕙質蘭心,琴棋書畫都有涉獵。」

「陸家家學淵博,陸家小姐和表小姐自然是琴棋書畫精通,多才多藝。听說當時也是陸大人邀九皇子過府游玩的吧,無意中撮合了一段姻緣,也算是月下老人。」

陸存熙抿了一口茶,笑道,「鳳大人听聞的倒是不少。」

「朝廷也是是非之地,不是光是市井閑雜之人無所事事才道人長短,何況陸家這樁是段假話,若不是遇到平樂公主鳳台選婿,被蓋了過去,如今也該是為人津津樂道吧。」

「鳳大人曾教導過皇子和公主的課業,與各位皇子感情身後,關心他們的婚事也是當然。」陸存熙微笑,喚了店小二進來點了幾個小菜,顯然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別看這里是茶館,也有出售酒菜,只是以售茶水為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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