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遷新居,羅琦站在空蕩蕩落滿灰塵的新家里,心里五味陳雜,呆立了好一會兒,自己拍了拍自己的臉,「羅琦,高興點,你自由了!」
可是勉強擠出來的笑容很快又塌掉了,她沒錯,她只是想要過上正常的生活,可是她還是舍下了十郎……
使勁搖搖頭,驅趕心理得不忍和愧疚,她挽挽袖子,讓自己遺忘在打掃衛生里。
老房子的家具擦了一遍又一遍,終于露出了一些原本的顏色,唯有床上的被褥撒發著一股惡臭,想到那個老死在家里的婆婆,羅琦一陣惡寒,天色也黑了下來,又冷又餓的她,坐在包袱上蜷縮在屋子的一角,被黑暗淹沒。
「咚咚咚。」
外面傳來叩門聲,羅琦下意識的一把抓起身邊備好的木棍,「誰?」
卻是小小聲的一個回答,「我,你賀姨。」
仿佛听見了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羅琦幾乎是沖到大門口的,一開門,就看見月色下賀氏抱著被褥還有一個提籃站在門外。
「怎麼好好的就哭了,快別哭。」
羅琦伸手一模,才發現自己眼淚橫流,忙擦了擦,可總是擦不干淨,只得抽噎著讓賀氏進屋。
屋里黑,賀氏只得先把東西都放在桌子上,從竹籃里模呀模,模出一個舊燈來,點上。
「這昨兒晚上就听見在鬧,唉,可你這孩子也是可憐,都說虎毒不食子……可是,自古只有不孝的兒女沒有不是的父母,十里八街的又哪里知道這些,這樣一來,光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的,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你是還想不想嫁人了,你還有心思笑,快,先趁熱把飯吃了。」
賀氏平日一向溫婉賢良的少言少語,今晚上破天荒的嘮叨了許多,可羅琦卻听得甘之如飴,喝著熱乎乎的野菜粥,整個人從心里到外的暖和起來。
「哎呀,這些被啊褥啊的是不能用了,趕緊吃,吃完一起把他們拿出去丟掉,等一下,跟我悄悄回趟家,搬一些干茅草來,把床上重新鋪了。」
「好。」
「恩,我那里還有一些香紙,一會兒也拿些來,燒一燒送一送。」
「好。」
「你說你這孩子,真是……叫我說什麼好……」賀氏回頭看見端著碗傻笑的羅琦,她臉上的淚痕還清晰可見,有些恍惚的,她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她跟著小姐從家里逃出來日子艱辛極了。
「賀姨?」
「啊?哦,你吃完了?呵呵,人老了總是容易走神……」
「賀姨走神想的什麼?」
「我想起來我年輕的時候,伺候過一位像天上的仙女一樣美麗善良的小姐,她啊,為了夫君,也與家里月兌離了關系,即便是哭了卻也臉上總是笑,努力的笑……」
「那位小姐後來呢?」
「後來……」賀氏說到這突然眼角閃現了一滴淚光,忙拭了去,「陳年舊事,說起這些做什麼,走,拿東西去。」
羅琦也不再問,兩人悄悄回了賀家的院子,隔壁賈氏屋里亮著燈,有一聲沒一聲的罵著小賤蹄子,養兒沒用之類的。
來來回回搬了三趟,賀氏在床前點了香燒了黃紙,念念叨叨的,領著羅琦磕了三個響頭,才合力把床上的被褥掀起來,連著下面的茅草一起,抬出院子去,扔進井巷子里的垃圾堆上。
一直忙到半夜,終于是把床鋪好了。
「晚上鎖好門,拿大些的木頭頂著,屋里的小門插好再頂上板凳,窗子底下的櫃子上擺一碗水,那根棍子你放在床里面,晚上要是……反正有不對的,你就大聲喊,這巷子里一家挨一家,一喊就都出來了。」
羅琦听的一愣一愣的,「謝謝賀姨……」
她不舍得賀氏走,可是,她也知道不能留下賀氏住在這里。
「哦,差點忘了,這是我去年在玉露觀求的平安符,你睡覺的時候放在枕頭底下。」
送走了賀氏,羅琦沒有熄燈,關好門窗,揣著僅剩的十枚銅板,和衣躺下。
院子里老棗樹被風吹的沙沙響,仿佛有許多影子在外面晃。
羅琦害怕的不敢睡,捂著被子不出聲。
賀氏送來的被褥雖舊,可卻干淨整潔,還有這陽光的味道,羅琦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迷迷糊糊的做了一個夢,夢里她回到了現代,老媽念叨弟弟,弟妹抱著她親親的小佷子偷笑,她半躺在陽台的大搖椅里,蓋著一床夏涼被曬太陽,等著大廚老爸炒好菜肴吃飯。
第二天早上醒來,又是黃粱一夢。
羅琦在院子里深呼吸,昨天來不及打量,今天一看卻是挺小,她邁著大步丈量平方,院子小小的連二十個平方都不到,一顆老棗樹佔了院子一半,樹附近有一口老灶連個棚子都沒有,但是院子里竟然有一口舊水井,這讓羅琦驚喜不已。
思考了半天,被餓的想起來家里沒有能吃的東西,她才去小市轉了一圈,花光了所有錢買了口糧,蔬菜已經不用想了,不過她買了一些白菜、秋葵、萵苣和蔥蒜的的種子,詳細的問了問種植的步驟。
回到家,先吃飯,吃完以後,立馬跟賀姨打听那里能找到木匠,請了木匠來討價還價,把老棗樹砍了,按照羅琦的指揮打了一排窄窄的但是實用的架子,打了一個灶台棚子支撐,上面蓋上廢樹皮等邊角料,固定起來。
剩下兩張大板子,被木匠抵了工錢美滋滋的扛走了。
賀姨听見動靜來幫忙,沒了老棗樹,院子看起來寬敞了不少,屋里也明快了。
棗樹根連燒帶刨,整整五天才搞定,十郎也來偷偷幫忙,平整平整,愣是在院子里整出兩塊小菜地來,以灶台為界,北邊這塊全種上秋葵,南邊那塊混種著其他的。
往後的日子,羅琦的耳朵徹底恢復了寧靜。
十郎終于上了學,中午放了學,賈氏又不在家的時候,就會到羅琦這里來吃晌飯,平時她都是清水無米的菜粥,十郎來了,便烙一張餅子給他吃。
十郎會講很多很多的見聞給羅琦听,講老夫子又講課講到打瞌睡,听他講哪篇課業沒背好被打了板子,誰家的小子掏了一窩鳥蛋,誰家的小子欺負了鄰居家的丫頭被他爹揍得三天沒下地,說很多很多話,都是歡樂高興的事,沒有一句提起賈氏。
這個人,仿佛成了禁忌。
仿佛生活一夜之間都美好的沒有需要訴說的悲苦,終歸,還是生分了。
羅琦靜靜十郎描述的眉飛色舞,伸手捏一捏,似乎是胖了一點點。
「哎呀,姐姐干嘛捏我嘛~」
「捏你怎麼了,原來你小子還在我懷里撒嬌呢,這會兒知道害臊了~」看來賈氏還不算徹底昏頭,是肯照看唯一的兒子的。
約莫著賈氏回家的時辰,羅琦提前送十郎回去,正巧劉屠戶家的耷拉著臉從外面回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看見姐弟倆有說有笑的,立時一口濃痰啐在地上,「不要臉的狐媚子。」
一把按住十郎,羅琦搖搖頭只當沒有听見,敢做分家的事,她早已想好了需要承擔的後果。
「姐姐,她欺人太甚了!」
「愚昧之人不可喻,換句話說,如果狗咬你一口,十郎難道也要咬回去嗎?」。
「噗~」十郎忍不住笑可還是有些擔憂的看著姐姐,「君子怎可與畜生同論,只是……」
「我沒事,你不必擔憂,在遇見今日這樣的事情你記得萬不可替我強出頭,我自有辦法。」
十郎攥著小拳頭沉默了半晌,然後重重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