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開為君顧 四十二回野薔薇心生一毒計忠桔梗代嫁喬家門

作者 ︰ 冰雪藍琪兒

自從雪吟被封了江城公主後,越發驕縱起來。頭一天說屋子里光線不好,劉氏便命三娘去裁了新的珠簾,還令海棠將門外的幾株杜鵑枯枝給剪了。不想才只過三日,雪吟又說鵑花樓四周太過空曠,倘或是進了風,怕染了風寒。

無奈,劉氏只好命小丫鬟從司苑房里搬來幾盆新鮮的杜鵑,隔在廊檐下。可是誰又曾想,忽有一日下了雨,打翻了兩盆杜鵑。雪吟便嚷嚷著,說什麼盆里的泥土都撒在了石階上,弄髒了她的衣裙。

府里的人都看不過眼,私下里說著,這個江城公主比那個走了的未央公主更惹人厭惡。落櫻也曾抱怨過兩次,可劉氏是萬萬不敢得罪這個雪吟的。不僅僅是因為她加封了公主,而且還冠了皇族的姓氏。更重要的是她知曉了府里的的秘密,若是有一點閃失,這東府怕是要真的完了。

幸而雪吟還算是有些良心,念著梁夫人撫養她一場的份上,特特命人送了黃金三百兩,絲綢錦緞五匹,一套前朝御用的青花瓷器,一柄香如意,一尊楠木佛陀,兩根金釵,並著各樣點心水果,數不盡的金銀首飾,送去了梁府。

她還特意命柳絮帶去話︰「江城公主自此與梁府無任何瓜葛,此等薄禮只當是孝敬梁府。」那梁夫人也不看那些送來的東西,只是哭個不住。梁興建嘆道︰「真是枉費了我們的一片苦心啊!」

可憐了梁氏夫婦膝下唯有一女,如今竟是奔了他人而去,晚景淒涼可想而知。梁興建時時說道︰「當初若不是可憐她,念著她是麗妃的骨血,斷斷是收留不得的。」「我們只想著編了一個很好的謊言,」梁夫人哭道,「哪里會想到……她會是如此絕情之人!」

至此,偌大的梁府空空如也,梁夫人還常常對著園子里的杜鵑發呆,她知道,雪吟最喜杜鵑了。可是杜鵑再艷,總有飄零的時候。雖是春日,風暖雲淡,燻得百花盛開,然而這梁府卻再無往日歡樂。

倒是劉氏常常派人道梁府中去,安慰他們。也說過要接他們到陸府小住幾日。可是梁夫人知道,雪吟是不會允許的,所以還是忍住了。停了約莫半月,梁興建忽然肺喘不止,咳了兩日血,大夫還未請來,竟是撒手去了!

梁夫人痛哭的昏了過去,劉氏體諒妹妹的苦心,將她接到東府來住,並操辦了梁興建的喪事。而那雪吟卻日日帶著一群下人,在杭城西湖畔邊游玩賞春,並不曾到梁夫人處拜望。

這日,劉氏看著梁夫人面色大好,便笑道︰「妹妹不妨到外面走走,整日悶在府里,也不是什麼好處。」梁夫人說道︰「姐姐的話,我知道……可是……」劉氏正色道︰「妹妹竟又糊涂了,那個雪吟雖說是麗妃的骨血,可又有誰真正去承認?你不是說那個女乃媽已經過世了麼?」

也對,死無對證,雪吟便是假冒的公主。可是身上的玉佩又該如何?劉氏笑道︰「妹妹不必擔心,我在這府里幾年,還真精心培養過幾個衷心的丫頭,相信他們會辦到的……」自然,是去偷走雪吟的玉佩。

因為她還不知道,自己身上玉佩的秘密。這話恰好被剛進屋的薔薇听到了,薔薇說道︰「這事兒交給我去辦,夫人只管放心。」劉氏拉著她的手,說道︰「好孩子,你的腿傷還沒養好,怎麼去呢?我看還是采薇去最合適。」

然而那薔薇記著,自己的腿是被雪吟和柳絮打斷的,這個仇,不報還真的不行。劉氏理解的對薔薇道︰「你都能愧對自己的小弟,放棄對我的仇恨。就不能放了雪吟,她畢竟是當朝公主啊!」

這不像是劉氏所說的話,薔薇懷疑的問道︰「我之所以不記小弟之仇,是因為我們現在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恐或是有一人翻了船,都會掉進水里的。可是夫人我想不明白,她不過是仗著自己知道府里的秘密罷了,竟是這麼猖狂!」

劉氏站起身,道︰「我知道,但是你也得想想,她之所以這麼做,不就是因為她知道了咱們的身份?如果我們現在得罪了她,所做的一切將會前功盡棄。」梁夫人也是點點頭,道︰「雪吟自小自命清高,我很清楚她的個性。所以我們還是小心為妙。」

話雖如此,薔薇心里終究是過不去。她想起劉氏說的要去將那玉佩偷回來,便細細想了一個主意,然後趁著夜色到膳食坊,找到妹妹采薇,想要借此機會懲罰雪吟,也好為自己報仇。

躡手躡腳的走進膳食坊,薔薇看到那豆蔻和菊若睡在一張床上,裹著厚厚的紅菱水杏被子,而那外間的小蘿則露著半只臂膀,紫蘭也是歪在榻上,鼾聲如雷。薔薇找了一圈兒,也不見采薇。

正自焦躁之際,忽而在小抽屜里看到了一絲紅光,她不知是何物,走上前去,只是看了一眼,便驚呆了。那是怎樣的一塊兒玉鐲啊!通體潤紅,夾雜著晶瑩的玉體,細細看去,竟是會流動一般!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血玉麼?薔薇倒是听說過,劉氏預備著雪吟進宮,才將自己的血玉給了雪吟。可是血玉是靠著吸食人血存活的,所以那次險些要了雪吟的性命。大約是劉氏怕血玉會惹禍,故此將血玉交給采薇保管吧。

這倒是個不錯的機緣,薔薇將那只小木匣拿出,輕輕地將血玉放在木匣中。也沒有去找采薇,大約這個時候她已經睡著了吧。月色正好,映照在薔薇懷里的那只木匣中,透著一絲詭異的氛圍。

如霜的月光灑落在小徑深處,宛若鋪了一層細細的紗。從膳食坊處踱著腳步,來到那鵑花林中的鵑花樓下。此時已是夜半,群山糾紛,隱隱綽綽。交相掩映著的杜鵑將薔薇的身影遮擋的嚴嚴實實。

她拖著自己殘缺的腿一步一步的走上廊檐,然後靠著木格窗子往里看,只是重重掩映的紗帳將她的視線擋住了。怎樣才能知道屋子里的人是不是雪吟呢?薔薇犯了愁,她倚在牆根兒下,不知如何是好。

正自躊躇間,忽然一陣幽幽的清香傳入鼻中。是杜鵑花香,薔薇這才想起,雪吟最喜杜鵑,屋子里定然會燻著鵑花檀香。她心頭一陣驚喜,忙起身去尋,只是才走過一個長廊,便在廊下右手拐角處的一處僻靜的院落找到了。

緩步走到紗窗下,那似有若無的鵑花香味,更是斷定了薔薇的猜想。她隔著窗戶縫兒,將木匣中的血玉使勁兒扔到了屋子里去。「我看你這回如何猖狂的起來!」薔薇偷偷地笑著,然後一瘸一拐的離開了。

風拂竹林,枯澀的竹林在風中搖擺。薔薇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鵑花叢林中,她暗自得意著,只等著白日到來,看那雪吟痛苦萬分的模樣兒。

絮染晨風,蝶翼闌珊。暖暖雲朵兒,柔靜塵埃。萬分可憐,從來只認如花般絢爛。璀璨,芳草萋萋,醉夢酣淋,一場春雨最是羞澀。

正在榻上安睡著的薔薇,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吵鬧。她歡喜的睜開眼楮,起身去找落櫻,問道︰「外面這是怎麼了,這麼亂?」落櫻見薔薇才睡醒,便悄聲道︰「江城公主像是出事兒了……」

終于,被自己算計了。薔薇心里泛起一絲喜悅,卻仍裝出一副不明事理的樣子,問道︰「究竟是什麼事兒?」「听說是在鵑花樓里現了血玉……」落櫻說道,「也不知怎麼回事兒,咱們還是少知道為妙。」

待那落櫻走後,薔薇匆匆的穿上衣服,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兒穿過園子,徑直來到那鵑花樓前。只見劉氏,三娘,還有沁雪等人都在這兒,薔薇便知,雪吟卻是出事兒了。

緊緊地捏著自己的手心薔薇還是有些怕的。等自己走近看的時候,卻發現,采薇也在!薔薇這才想起,血玉是在采薇處拿的,這豈不是指明了,血玉是采薇拿去給雪吟的麼?自己怎麼這麼糊涂,她此時才後悔不已。

也許木槿發現了薔薇的不安,輕輕地拍著她的肩,示意她不要說出什麼。然後木槿便對柳絮道︰「這只能說是你做丫鬟的沒有照顧好你的主子,她既是公主,你應當盡職盡責,出了這樣的事兒,如今你要怎麼辦?」

本來還想著要反唇相譏的柳絮,此時被木槿如此說道,心里很是煩悶,所以便道︰「我哪里知道?這分明就是有人害公主殿下!」柳絮越說越激動,竟是指著采薇說道︰「我記得是夫人將血玉給了你保管,是不是你,想要害公主!」

此時薔薇心里一緊,本想著上前去替采薇辯解,可是木槿卻緊緊地拉著薔薇,不讓她移動分毫。采薇不知何意,平靜地說道︰「我只要證據,柳絮。」柳絮看著采薇平淡的表情,一時不知所措,竟是跪在地上,對著劉氏痛哭。

誰想那劉氏原本還是可憐著雪吟,但是想起雪吟的舉動和言語,也便不再理睬柳絮,也只是淡淡的說道︰「采薇說的也對,萬不可誣陷了我們。」柳絮只是哭,木槿見狀,就說道︰「若是拿不出證據來,我們也是無法,你只有看著公主昏死過去。」

那木槿說話力量干脆,劉氏對三娘道︰「這里有木槿就好,咱們還是回去吧。」這劉氏一走,那柳絮便瞪了木槿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身份,到時候咱們走著瞧!」

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薔薇就要給木槿跪下,木槿說道︰「快別跪了,你我都是一樣的人!」薔薇卻道︰「若不是你,只怕是我……」木槿拉起薔薇,說道︰「你也是糊涂,明知道血玉是在你妹妹那兒的,倘或是被查了出來,不知你我,整個東府都完了……」

「姐姐……」采薇輕聲喊道,「我知道你報仇心切,可是你連小弟的仇都能暫時放下,就不能在等一時半刻?」木槿也附和道︰「你妹妹說的對,我們都在等,如果有了閃失,夫人這幾年的心血也便白費了……」

細細想來,木槿說得對,薔薇點點頭,道︰「我知道了……采薇,對不起……只是公主……」「放心,」木槿道,「她沒事兒的,她只不過是想要在府里,找一個替罪之人罷了,如今我們姑娘正在給她治病呢。」

雨落荷塘,泥潤芳澤,葉碎花落。

看著花廳里大紅色的楠木聘禮,劉氏的心里如五味陳雜。她已經從采薇口中得知,那個喬家的二公子是個痴傻之人。本來還想對辛夷說的,可是又有何用?拿在手心里的半塊玉佩,可就是當年的訂婚物證啊!

此時木槿走了過來,見到愁眉緊鎖的劉氏,便知劉氏心中必是為了辛夷的婚事而煩憂。遂寬心安慰︰「這都是定下的婚事,不是我們所能掌握的。」劉氏點點頭,道︰「話雖如此,可我到底是她的母親。不僅僅是辛夷,還有玉簪,都是我的骨肉……我怎舍得將她們嫁去拿樣的給人家……」

這話說的不假,劉氏嫁到陸府七年有余,早已是陸家兒媳。雖是懲罰過府里的丫鬟,可畢竟是這府里的人。如何說不會在意辛夷的終身呢?只是想到雪吟就在府上,萬一被她發現了什麼,陸府上下,皆獲罪入獄。

「夫人既然沒有主意,倒不如順其自然,」采薇端著茶水走上前,道,「只有保住了咱們自己,才能保住這陸府。」最終,還是采薇說到了劉氏和木槿的心里,劉氏也便吩咐著府里好生準備辛夷的婚事。

三月十八,晴空萬里,浮雲流轉。柳絮紛飛,聚散幾點星雲;鶯啼燕舞,歌遍西子湖畔;落花紛紜,點綴一方美景。

菱花鏡里的辛夷,美若天仙。眉不點而翠,唇不施而艷。盈盈笑意水眸含情,淡淡酒渦梨花剪瞳。可是一旁的桔梗確是愁眉緊鎖,她知道,姑娘這次一走,一輩子也便就完了。

要怎樣開口,才能說得清,姑娘才肯信自己?桔梗一時無了主意。以前倒是求過夫人,可是夫人連自己的外甥女兒玉簪都不管不顧,哪里還會顧得庶出的辛夷呢?「這是怎麼了?」辛夷看出了桔梗的不悅。

「沒什麼……」桔梗輕輕為辛夷梳理著如瀑的青絲,原本想說出事情的真相,卻又咽了回去。說出來又如何,這是早晚的事兒,何況喬家救過辛夷的命。辛夷轉過身子,撫著桔梗的手,道︰「你是知道的,我對這個家早就沒有任何情感了。這次出嫁,算是解月兌了吧……」

聘聘婷婷的走至花廳前,向劉氏拜了一拜,道︰「女兒這就走了,還望母親保重身體。」劉氏扶她起身,說道︰「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什麼,只是你要照顧好自己,若是有什麼委屈,只管回來……」

她自是不理解劉氏所言,以為劉氏只是象征性性的說了一句,遂點點頭。然後蓋上大紅蓋頭,扶著桔梗上了花轎。熱鬧的喜樂,在木槿听來,像是嘲諷,她不禁感嘆,這女子的命運為何如此不濟。

喬家祖籍坐落在繁華的桐廬市富陽縣,是當地的富戶。為了迎娶陸辛夷,喬家特意準備了豐厚的嫁妝。從杭城走到富陽,至少得七八天的行程,辛夷在府里呆的久了,自是十分歡喜,可以看著沿途的風景。

雷聲陣陣,半空起了大風,卷起地上的塵埃,迷了人的眼楮。喬管家只好吩咐轎夫,將花轎抬到了一旁的破廟里,說是等風沙過去,再趕路。大家也正好在廟里歇歇腳,補充體力,計算著還有多少時日才能到達。

花轎里的辛夷探出頭看,周圍只有桔梗一人,索性下了花轎,掀開蓋頭,跟桔梗說起閑話來。「還有多久才能到?」辛夷問道,桔梗搖搖頭︰「我也不知,只是听他們說,像是四五日呢。」

這麼久的路程,辛夷可是受不了了。她看著外面陰沉沉的天,道︰「看來今晚得在這兒過夜了……」「姑娘餓了吧,我去給姑娘那些吃的。」桔梗忽然說道,辛夷搖搖頭,道︰「就是有些渴了。」

桔梗將茶水端上來,看著辛夷一飲而盡,又看著辛夷昏倒在地上,心里說道,姑娘,莫要怪我,我這也是為了你好。說著穿上那身大紅嫁衣,挽起青絲,將辛夷安頓在了佛像後面。

當花轎啟程,桔梗戀戀不舍的看著昏睡的辛夷,笑了。自己受苦,亦不能讓姑娘嫁去那樣的人家。也好,但願辛夷能夠找到自己的歸宿。桔梗想起辛夷對自己的好,代她出嫁也是好的。

迷迷糊糊醒來的辛夷,看著周遭空蕩蕩的,不解何意。再去喚桔梗的名字,卻無人應答。自己身上的嫁衣也無了蹤影,她正要發怒,卻在地上看到了一封信箋︰姑娘,原諒我的所作所為。那喬家二公子先天痴傻,實非托付終身之人。惟願姑娘盡快躲藏,以免被府里發現。

顫抖的玉手,將信箋滑落,辛夷終是明白了,為何桔梗這幾日悶悶不樂,原是在替自己擔心啊!辛夷一時痛哭不已,早知如此,當初何不退了婚約?辛夷哭了一會兒,這才想起桔梗的話來,讓自己盡快離開杭城。

可是自己一介女流,跑去哪里呢?陸府是不能夠回去了,只能往南。她抹干淚水,暗想︰不可讓桔梗的心意白費。這樣想著,她便出了廟門,打算著到靈州,哪里是自己母親的老家。

去靈州的路途,漫長而又遙遠,可是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能夠退縮。盡管這三月草長鶯飛,落英繽紛,可到底是冷些。辛夷也沒有帶多余的衣服,只好摟緊了臂膀,一步一步頂著寒風,沿著小路走著。

深山峽谷,冷風襲來,凍的辛夷瑟瑟發抖。她從未受過此等罪,想要回去。卻又想起了桔梗的話語,便打起了精神,快步向前走。誰想腳下打滑,身子竟是不由自主的滾向了山谷里。

鷓鴣淒寒,聲聲斷人腸,呼嘯北風,寒涼瑟瑟柳絲長。一彎殘月,勾帶三星。夜色淒淒,長林風霜緊,掃盡殘冬,淡蕩初春臨。一絲絲,一縷縷,富春江水濤濤不絕,和著舊詞,譜就一支新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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