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又好似枝頭的花開花落。這期間,安澤宇多次派梨蕊進宮去,問木槿何時才能回府。木槿只是無奈的對梨蕊道︰「如果王爺知道了,定然要鬧得。」梨蕊也是沒有法子︰「齊王殿下可是回來了?」木槿搖頭,說道︰「皇上是不能輕易毀了天朝的規矩的。」
話說到這兒,菱角端著茶水進來,對梨蕊道︰「才剛見皇上又派了一個御醫,往王府上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王爺……」梨蕊說道︰「先前倒是派了兩個御醫,可是吃了藥方,沒有一個有藥效的,依我說,最好的藥方就是瑾兒姐姐了,王爺他每次都說要進宮的……」
距離上次見他,已經有四五天了。想起安澤宇的模樣兒,木槿就會心痛︰「我哪里不知道,可是你看,在這宮里是沒有一點自由……」「而且皇上三天兩頭來找娘娘,」菱角滿臉的不悅,「為了這事兒,祥瑞都<獻出了性命……」話未說完,菱角早已眼圈兒紅紅。
其實梨蕊跟木槿一起處過一段日子,自然知道木槿的心里,是有王爺的。她忽然想到了什麼,便對木槿道︰「姐姐不妨偷著溜出宮去,看看王爺,不然王爺心里很擔心的。」偷著溜出去,木槿連連擺手︰「不妥,被人瞧見了,又被人落下了話柄……」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也唯有讓安澤宇進宮了。可是木槿卻不同意︰「還是讓王爺好生治眼楮要緊。」梨蕊听了,說道︰「王爺好不容易盼著回到京都,就是為了能夠見到姐姐,姐姐怎能這樣對王爺?」
「我……」木槿一時很是糾結,「不然怎麼辦,梨蕊,你告訴我……」「娘娘,」外面長的桂兒走了進來,木槿忙住了口,一旁的菱角笑著說道︰「你怎麼有空到咱們鳳藻宮來,真是稀客呢。」
桂兒微微一笑,向木槿行禮,說道︰「我們主子說,後日是皇上的壽辰,皇上要我們主子置辦壽宴,可是主子不知道準備什麼。我們主子听說木槿娘娘在宮里時間久些,就讓奴婢來請木槿娘娘過去一趟,商量商量。」
這一番說辭,倒是跟去了的小蘿有些像。木槿笑了︰「你這張小嘴兒真夠巧的,你先回去,本宮一會兒就去。」桂兒便先退下了,梨蕊見木槿這里忙著,便道︰「既然姐姐有事在身,我就先回了。」
「先等等,」木槿叫住了梨蕊,道,「回去告訴王爺,就說我說的,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頗通些文墨的梨蕊,一听便笑了︰「這句我倒是听過,也算是姐姐的心意,我知道了。」
送走了梨蕊,木槿長噓一口氣,對菱角道︰「我想著要不要跟王爺說。」「說什麼?」菱角忽然道,「莫不是說娘娘你進宮做妃子的事兒?萬萬不可以!誰又會想到,王爺他會做出什麼!」
荷塘上泛著淡淡的清香,依了木槿的建議,宸妃將壽宴定在掬塵閣,守著附近的荷塘,嗅著荷香,真是一種樂趣。這也是宸妃的意思︰「之前妹妹在這里住著,皇上就很是喜歡這里,何況我也喜歡這里的荷花。」
很早就有宮人們來打掃,布置場地。仍舊同往日一般,乾元殿是大臣們飲酒之地,這園子里自然就是各宮嬪妃、皇子、公主作樂之地。宸妃是僅次于皇後的品階,自然就主持壽宴。
于是大家也便就先個敘家常,然後說些閑話兒。乾元殿里,諸位臣子舉杯慶賀,並且還送了賀禮。皇子們也都紛紛獻壽,安懷義很是好奇,他的皇子會送些什麼。當然,年年為了壽禮之事,不僅僅是臣子,皇子們也都是費盡心機。
不過是金銀首飾,綢緞布匹。亦或是珍奇古玩,書畫字跡。再或者是奇花異草,珍禽異獸,毫無新意可言。所以安懷義也是隨意看著,對皇子們的禮物,也只是淡淡的夸獎了一番。
像是太子殿下送的一柄玉如意,四皇子子儼送的是一張紫檀木屏風,六皇子子胥送的則是一尊臘油凍佛手,八皇子子寅和九皇子子宥年紀小些,所以每人送了一副自己寫的詩作。安懷義見了也是欣慰不已,不過都沒什麼新鮮的,也就是子寅做的《壽文賦》還有趣些。
此時唯有子恆還沒有獻禮,安懷義問道︰「恆兒預備獻上什麼賀禮?」子恆不慌不忙的喚來侍從,手里捧著一只碗口大的楠木盒子,說道︰「兒臣得賀禮就在這里面。」安懷義很是好奇︰「這里面難道還有什麼玄機?」
這時子恆打開盒子,從里面拿出幾只飽滿的禾穗,對安懷義說道︰「昨日兒臣到慶余城去,發現那里的莊稼都已成熟,農人們都在下地收割,一派祥和太平之境,此乃天朝之福!兒臣便隨手摘了這幾只禾穗,特特獻給父皇,作為賀禮。兒臣希望,咱們天朝從此以後五谷豐登,國泰民安!」
獨一無二的賀禮,從容不迫的氣度,有禮有節的說辭,道出了安懷義心中所想,令他很是滿意。他笑著對子恆道︰「難得恆兒有心,這是父皇所收到的最好的賀禮!」其他皇子也都是紛紛笑著對安懷義道︰「恭祝父皇壽比南山,天朝國泰民安!」
很快,安子恆獻禾穗的消息,便傳到了**。那子恆的母後趙昭儀听了,掩飾不住的興奮︰「還是我們恆兒有心,連賀禮也都這麼與眾不同!」一旁的筱雨則笑著說道︰「這都是托了父皇和母後的福分,那里是他能想得出來的?」
坐在上首的玉妃並未搭話,而是繼續喝著茶,倒是薛婕妤說道︰「這必是東華郡王想的主意,睿賢王哪里有這個心?」說者無意,听者有心。筱雨的臉色變了,趙昭儀也怒了︰「你自己沒有兒子也就罷了,倒是養出一個紅杏出牆的好女兒來!還是跟一個小太監私通,把咱們皇家的臉都丟盡了!」
「你……」薛婕妤指著趙昭儀,氣得說不出話來,薛昭容則替妹妹向趙昭儀道歉︰「姐姐莫急,妹妹她口無遮攔,是妹妹的錯兒,還望姐姐諒解。」趙昭儀冷笑道︰「你這樣一個識大體的姐姐,怎麼就有一個這麼不懂事兒的妹妹?你可是要好好**她,以免她再惹出什麼事兒來。」
薛昭容連連點頭,可是薛婕妤卻咽不下這口氣,趁著趙昭儀不注意,將她桌案上的茶水打翻了。將她的裙子洇濕了一大片,趙昭儀連忙起身,驚呼道︰「這可是皇上送給我的衣裙!薛靈芸,你什麼意思!」
听著趙昭儀大聲喚著自己的名字,薛婕妤更加得意︰「沒什麼意思,就是不小心打翻了昭儀娘娘的茶杯,是我一時失手了……」趙昭儀登時大怒,一個巴掌,便甩在了薛婕妤臉上,罵道︰「一個小小的婕妤,也敢跟我斗,你活得不耐煩了不是?」說著又給了她一個耳光。
見無法收場了,薛昭容便上前勸架。熟料薛婕妤被趙昭儀推倒在地,把薛昭容也壓在了身子下面。宸妃一時手足無措,勸了這個,那個又埋怨。她拉著木槿的手,不停地問道︰「怎麼辦啊,這要是被皇上看見了,定然是要責罰我的……」
隨後趕來的賢妃正要幫把手,卻被木槿叫住︰「你還嫌不夠亂麼?」桃夭住了手,她可不想正面跟木槿斗嘴,會失了體統的。見趙昭儀和薛婕妤一直打著,木槿便大喝一聲︰「都給本宮住手!」這話一出口,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
木槿先時指著趙昭儀說道︰「你是睿賢王的母妃,本該垂範**,卻在這兒拌了幾句嘴,就大打出手,你就不怕丟了睿賢王的顏面?」一席話說的趙昭儀羞紅了臉。薛婕妤正要滿面得意,不料木槿接著對薛婕妤道︰「睿賢王獻什麼賀禮,管你什麼事兒,你偏要惹禍上身,如今挨了打,也是你自找的!」
這還是薛婕妤第一次被別人罵,她滿肚子的冤屈。剛要張口,卻被姐姐薛昭容捏了捏手,示意她不要在說什麼了。便笑著對木槿道︰「木槿娘娘教訓的是,這是我做姐姐的不是,回去我定要**她的。」
回到宮里的薛婕妤,心里到底不舒坦︰「她木槿算什麼,犯不上她來管我!」「別說了!」薛昭容打斷了她的話,說道,「都是你,子儼才不能做太子,如今連個王爺也做不成!你還有臉在這兒說別人的不是!」
這倒是讓薛婕妤不解︰「子儼做不做太子,封不封王,怎麼跟我有關?他是姐姐你的兒子,怎麼跟我扯上關系了?」薛昭容長嘆道︰「你怎麼不想想,有那個太子的母親或是姐妹專橫跋扈的?安寧出了丑事兒不說,壞了咱們薛家的名聲,皇上怎麼還會看上子儼?」
原來如此,薛昭容又道︰「原想著子儼不做太子也可,王爺總可以的。可是你看看你這幾年的德行,皇上早就厭煩咱們姐妹了,你就沒發現?除了鳳藻宮和長外,皇上就常去玉清宮,還有趙昭儀的延禧宮,你怎麼還不明白?」
這回薛婕妤算是明白了姐姐的苦心,可是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了。她後悔萬分,拉著姐姐的手,悄聲道︰「對不起,芸兒錯了還不成麼,姐姐你說該怎麼辦,我都听你的。」薛昭容撫著她的手,道︰「如今唯有給珠兒找一門好親事了。」
「姐姐看誰合適,就選誰,」薛婕妤乖巧的說道,「芸兒這次就全听姐姐的,不再胡鬧了。」薛昭容道︰「我也是看了這幾年,珠兒已經十七歲了,若不是你,她早就嫁出去了,何苦等了這兩年?」
薛婕妤撒嬌道︰「好姐姐,都說了听你的,你快說,看中了那家的公子?」「先前子儼向東華郡王提親,如今一點影子都沒有,」薛昭容說道,「還是先跟你們的珠兒說了吧……文華殿大學士洪世忠,你看怎麼樣?」
那洪世忠是去年才考進京的書生,因為文章了得,便被文丞相舉薦到了文華殿,做了大學士。常常為天子起草詔書,或是草擬聖旨。文辭特好,安懷義極其喜歡他的文筆。如今洪世忠是十八歲,只比霰珠大了一歲。
不過有一點,就是洪世忠在家鄉,還有一個結發妻子蔣氏。雖然沒有孩子,可是夫妻也是恩愛如初,相敬如賓。「人家不會同意吧。」薛婕妤擔憂道,「俗語有言︰糟糠之妻不可棄,他是個讀書人,這點應該比誰都清楚。」
「怎麼,這會子你倒是比我還情醒,」薛昭容忽然覺著,薛婕妤像是變了一個人。薛婕妤卻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早先听說去了的江城公主,她的夫婿也是在家鄉有心儀的女子。就是周家的小姐,好像後來死了,我怕再重蹈覆轍,其實就是擔心這個。」
一時之間,薛昭容听著妹妹的話,也不無道理。遂又說道︰「朝廷賜婚,他必是不敢抗旨的,再說男人三妻四妾也很平常。」「我怕珠兒嫁過去受了委屈,」薛婕妤才斷斷續續的說出了原委。薛昭容笑了︰「咱們珠兒是難得的淑女,我想那洪世忠是挑不出什麼差錯兒的。」
于是姐妹倆就暫且商量了洪世忠,待尋個合適的時機,再說與天子。這里解決了霰珠的婚事,薛昭容又對薛婕妤道︰「我這里還有一樁子事兒呢。」「不就是向東華郡王提婚麼,」薛婕妤道,「听說他的那個孫女兒相貌不是很好。」
「那倒無妨,」薛昭容道,「我要的是他能幫助咱們子儼。你想想,將來不管誰做皇帝,只要咱們跟東華郡王是親家,料想沒有誰會動咱們。」原來為的是這一層,薛婕妤道︰「姐姐想的還真是周全,這不就解決了麼?難不成他郡王爺舍不下孫女兒?還是別的什麼緣故?」
薛昭容搖手道︰「那倒還好說,只是現如今子儼那邊兒……他竟是看上了一個宮女,真真有失體統!」薛婕妤听罷,笑了︰「姐姐難道忘了,太子殿下的妾室,不也是宮女麼,怎麼咱們子儼就不行?只要模樣兒好,性格好,對子儼好,會照顧人,娶了她來做妾室,不也是好事兒?姐姐苦惱什麼?」
「若真是這樣也便算了,」薛昭容道,「可是他看上別的宮女,我也就不說什麼了。可他單單看上了紫蘭,那個丫頭……」「我怎麼沒听過?」薛婕妤問道,「是那個宮里的?問明了我回來看看去。」薛昭容皺眉道︰「還能是那個,就是未央公主身邊的侍女,比子儼整整大了十二歲呢!」
難怪薛昭容會苦惱,這紫蘭可是虛歲二十五歲的姑娘了,子儼卻是十七歲的少年郎。而且再過一個春天,紫蘭就被送出宮去了。薛昭容很不明白,子儼怎麼會心儀一個比他自己大上許多的女子。「桂兒也好啊,」薛昭容道,「與他年齡相當,紫蘭雖說是個好姑娘,可就是年齡大了些……」
萬紫千紅,枝頭抽綠芽。南風浮動柳枝,垂過湖面。看碧波蕩漾,魚兒游戲。樂在其中,悠哉悠哉。未央公主听聞自己的叔父,當今聖上安懷義龍體欠安,遂從府中趕來,進宮看望叔父。彼此說了許多閑話,而她的侍女紫蘭,則坐在涼亭子里,手里拿著一根柳條兒,逗著湖里的魚兒玩耍。
正玩的有趣兒,那桂兒和瑤枝笑著走來,見了紫蘭,亦行禮道︰「姐姐萬安,許久不見姐姐,倒是十分想念。」紫蘭笑了︰「我又不是什麼正經主子,不必對著我行禮。我同你們一樣,都是服侍主子的人。」那桂兒擺手道︰「姐姐就算不是正經主子,對我們來說,也是半個主子了,自然是要行禮的。」
一旁的瑤枝也道︰「桂兒說的沒錯,姐姐在我們心里,就是半個主子。」紫蘭听後,微微一笑,道︰「你們倆兒嘴真甜,難怪都是管事的姑姑呢。」「姐姐這是笑話我們呢,」桂兒道,「我們才沒有姐姐的福氣。」
三個人說笑了一會兒,瑤枝才道︰「我得回去了,賢妃娘娘還讓我給她去掐花兒呢。」「那趕緊去吧,」紫蘭道,「你們主子的事兒,莫要耽誤了。」于是瑤枝匆忙告辭,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桂兒嘆道︰「攤上這麼個主子,算她倒霉。」
于是紫蘭問了緣由,桂兒才說道︰「姐姐你是認識的,這個賢妃娘娘原是在鐘粹宮服侍舒嬪主子的。後來不知怎的,忽然就被封了妃嬪,還住在鐘粹宮里。可憐舒嬪就只能住在朝陽宮了。」
听了桂兒的話,紫蘭才知道,原來賢妃就是桃夭。這個桃夭也真夠幸運的,先是在王府里服侍,後來進了宮去,做了鐘粹宮的管事姑姑。再到後來,就做了皇帝的妃子,品階都在貴妃之下。也不知是幸運,還是其他什麼。
「瑤枝倒是個好脾性,」桂兒道,「只可惜跟錯了主子……」原來這個瑤枝是司珍房掌管珍寶奇物的小宮女,也只是負責看管珍奇古玩。十歲就進宮的瑤枝,乖巧伶俐,不知奉承巴結,所以平平淡淡的過了五年。後來被安懷義選中,做了桃夭的貼身侍女。
只是可憐了瑤枝,桃夭仗著自己是安懷義的寵妃。今兒要胭脂水粉,明兒又要綾羅綢緞。于是瑤枝每天都奔走在各個宮苑,為桃夭置辦行頭。若是那一日,桃夭不滿意了,就對瑤枝非打即罵。瑤枝不懂反抗,唯有一忍再忍。有一次在園子里,因為弄舍了一根花苗兒,被桃夭責打,幸而被隨後趕來的桂兒救下。
自此以後,桂兒沒事的時候,就會去鐘粹宮看望瑤枝,唯恐她受了委屈,藏在心里不好受。听了桂兒說的話,紫蘭嘆息道︰「以前她可不是這樣兒的……」她記得以前,桃夭是有些自傲了些,不過從未做出這般過火之事。
紫蘭不禁替桃夭感到惋惜,好不容易加了一個好夫君,又做了娘娘,應該知足了。怎麼還在這宮里,仗著一點兒寵愛,就持才傲物?
正在此時,那子儼同子胥走了過來,桂兒見狀,忙請安道︰「奴婢見過四皇子、六皇子。」「免了,」子胥擺手道,隨後又盯著桂兒看了半日,笑著對子儼道︰「這不是上次被二哥打了的小宮女麼?我認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