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我就迷迷糊糊地听素芳說葉珂亭回去了。
過了不久,秦舸跑到我的床邊蹦蹦跳跳地掀我的被子。你說選親的小姐們都沒動靜呢,她一個看熱鬧的比誰都激動。看我懶懶的不起來,她倒是听話,順勢窩在我的旁邊又睡了個回籠覺。
醒來時又是一陣慌亂,急急忙忙出了門,發現忘記帶東西了。
當我把綢布取來的時候,秦舸好奇地問我︰「你拿白布做什麼?葉家要是不選你,你就一脖子吊死在演武場啊?!」
「啊呸!要不是打不過你,我現在真想一腳給你踹溝里,好好給我拿著,今天能出彩全靠它了。「
秦舸連忙」哦哦哦「地答應了,抱著白綢跟著我到了演武場。
今日演武場張燈結彩,很是氣派,場地兩邊已經坐好了溫家的閨秀,也來了許多觀禮的少爺小姐。我們入座不久,溫家父子引著諸多賓客入座。葉家兄弟走在人群最前面,寧遠走在他們倆身後。我趕緊對著葉容川熱情招手示意,他卻看著傅曉卿笑的燦爛。听著周圍的譏笑聲,我趕緊把手收回來,扶住額頭遮住眼楮。
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
溫明孔在一番慷慨陳詞後,閨秀才藝展示正式開始。
不得不說,溫家內廷閨秀的才貌真是萬里挑一。她們的衣服剪裁得體,妝容精致,待丫頭小廝擺好她們題字或作畫的工具後,款款走到演武場之中,伴著悠然的鼓樂聲,執袖提筆,各展風姿。桑寧若隨著樂聲起舞,邊做舞邊題字,裙裾飄揚但字跡平平;郝金平做的是雙面畫,正面畫作花海,用筆力深淺在背後印出一副山水水墨;傅曉卿寫的是一副字帖」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一江水「,但排布有學問,看起來像一幅蝶戀花圖;羅箏左手畫鳳凰,右手畫牡丹,作一幅鳳穿牡丹
秦舸悄悄問我︰」你怎麼不上場呢?「
我也悄悄回答她︰」因為施展不開。「
每有一幅作品完成,便會被小廝搬上高台,進行展示,再放置在高台兩側。一個多時辰以後,諸位小姐的作品都展示完畢,管家上前問道︰」還有其他小姐想要演示才藝麼?「
秦舸站起來把手舉高︰」還有我們!「說著拉住我向前。
我上前對著各位看客一施禮,和秦舸走到演武場最後側。我執筆沾好墨汁,讓秦舸把白綢綁在箭上,對著高台上的燈盞射去。這樣一副草書橫貫院子,非常有氣勢。
只听」嗖「的一聲,羽箭扯著白布向看台射去,我提筆快速寫下」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幾個字的草書。草書講究形似,我快速揮筆,墨汁翻騰,頗有一番氣勢。
在我書寫完」鄉「字的時候,突然听到周圍人的一聲驚呼。我反射性地回頭,發現羽箭後勁不足,沒有射向燈盞,眼看就要射向傅曉卿的腳背。
這時一個黑影迅速抓住箭頭,沒有停歇,一個躍起,把白綢掛向高台最高處的燈架上。
這時吹起一陣東風,白綢飄翻,我蒼勁有力的字跡躍然綢上,在寬闊的演武堂中頗為壯觀。周圍賓客都嘖嘖稱贊。
葉珂亭單臂吊在燈架上,正皺著眉怒視著我。我今天還是不要再見到他了,不然又會被說教。
在大家都望向白綢的時候,我余光看見,在葉珂亭搶箭掛高的時候,葉容川跑到傅曉卿的身邊相護。不光我看見了,寧遠也看到了,她的眼色一暗。
看來明月不僅照溝渠啊,這輪明月是直接掉溝里了。
葉珂亭上台,淘汰了幾位不入眼的作品,贈送了禮品,宣布進入下一輪選親的人選。不出意外,我和傅曉卿都在其中。溫堡主稍作結辭,宣布了明日選親的項目,歌舞。
我不由得嘆氣,秦舸問我怎麼了,我告訴她,頭疼。
溫家怕是不知我六歲開始被師父逼著練字,她常說字如其人,寫字可以直抒心懷。但溫家卻是真知道我不會跳舞啊,我會跳皮筋兒你們要看麼?
這時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問秦舸道︰「你平時和我鬧能把我隔夜飯拍出來,今天關鍵時刻你倒是一副嬌弱姿態,那箭怎麼就去勢那麼弱?白喂你那麼多饅頭了,你對得起秦饅頭這個名字麼?你對得起我麼?」
秦舸有些委屈地對我說︰「今早是走得急,沒吃飯。但就是我力氣小了,箭頂多就栽在高台前,並不會偏向傅曉卿,箭頭是被人撥向一邊的。」
「你看到是誰了麼?」
「好像是沈公子。」
我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
待散場後我徑直去了沈默居住的暢園,院子里楚青正在和他爭執著什麼,楚青本柔弱,哭的梨花帶雨的,我見猶憐。
偏偏沈默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只听楚青苦澀說道︰「你讓我來溫家我已經來了,現在又讓我去親近葉珂亭,我不要名分,你別推開我好麼?」
沈默繼續吊兒郎當︰「青兒不哭,我這不是詢問你的意見了麼,我都以身相許了,你還要怎樣?」說罷還歪頭一笑。
「那我對你的情義呢?」
「銘記于心,感恩戴德啊,你呀,就是太愛哭了,何必認真呢。」沈默說完用指月復替楚青擦了擦淚。
楚青心酸地質問他︰「何必認真?你就是這樣,對什麼都不認真,可是我呢?我又怎能不認真。」
沈默用手旋轉手中的被子,並不看楚青,嘴角掛著一絲慵懶的笑容︰「你想要的我給不了,溫家的內廷可以為你尋得一位好夫婿。你是個好姑娘,別在我身上蹉跎了年華。我本就是一個浪子,酒不停,腳步不停。怎麼會為一個女子變了初衷,你自求多福吧。「
是一出痴心女子負心漢的故事,我不由得嘆了口氣,默默地嘟囔,又是一只白眼兒狼。
沈默轉過頭朝著我的方向道︰「你說你听牆角就听唄,怎麼還想參與討論啊?」
這廝一定長了一對狗耳朵。
我訕訕地走出來,楚青看到我,連忙用手抹了抹眼淚,頭也不抬地退了下去。」你這沒事蹲牆角的愛好挺特別啊,不知道非禮勿听麼?「沈默含著笑問我。」你還知道禮義廉恥呢啊,雖然雖然我也覺得兄妹相戀有一點怪怪的,但你這樣傷害一個姑娘實在不是君子所為啊。「
他哈哈一笑︰」你也不是一位淑女啊。不過浪子配妖精,是不是別有一番風味啊?「
我白他一眼,轉身要走,他問︰」來都來了,該說的話還沒說怎麼就要走了?「」我看你對楚青無情無義的樣子,深覺你對我還算不錯。起碼你沒把我吊起來抽打一頓,讓我交出鎖鑰。雖然你陷害我了,但終歸是你本性頑劣,貧僧也渡不了你,就不和你多言了。「我轉身欲走。
身後傳來他的聲音︰」哈哈,高僧說的可是演武場的事兒?你就一點沒察覺不對?「
我停下腳步听他繼續說︰」要不是我用石子破了那一箭的凌厲之勢,恐怕你今後就要把牢底坐穿了。「我驚訝地听他道︰」今日那一箭方向本不是向著燈盞,同時你的畫布被一股勁力一撥,恰好的配合使箭頭直向傅曉卿頭上射去,看起來就想你用筆力故意為之。很高明的一箭雙雕之計。可憐啊,一只雕兒被人呵護起來,但另一只傻雕還繞場一周求掌聲。「我沒有武功,對力道是毫無察覺。
他看著我面無表情的樣子,好笑的問︰」你不覺得你的恩人在你面前,你應該表現出來一些感激涕零麼?「」我為什麼要相信你,你這麼幫在我這也圖不到什麼好處,還有被溫家發現的危險。圖色?你不瞎啊。「我邊說邊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被我逗笑了︰」那因為我英俊,你信我一次好不好?你對自己評價不高啊。「」那我還不如相信溫謙。那今日差點傷到傅曉卿,你也不知道把箭撥的遠一些,你不是最懂得憐香惜玉麼。「」與我何干,逢場作戲哪里用得著真情。哪像我對你啊,這滿月復的牽腸掛肚。「
我冷笑一聲︰」那少爺可別和我做戲了,我可承受不住您這一腔虛情假意。「
他還是懶懶地,對我道︰」真情也好假意也罷,你不過是讓我想起她來了,所以我對你多了一分關照。「
這難道又是一番爛俗的新人似舊愛的故事?」我已經十七年沒有見過她了「沈默嘴角餃著一絲苦笑看著遠方輕聲道。
我從沈默處走出,剛穿過小花園,一抬頭看見葉珂亭正在我回院子的路口佇立著,我在目光和他對視的那一剎那,很自然地把雙目移開,像是在思考事情完全沒看到他的樣子,慢慢踱步向相反的方向走。
奈何小短腿走的慢,兩步被他追上,攔在我面前,面色不善。
我無奈︰」葉少爺,你也在這里啊!好巧啊。「看他依舊冷著臉看著我,我只好說︰」說吧說吧,我又胡鬧了,又差點傷人了,又影響你的大計劃了。「」你還知道啊,你就不能文文靜靜地表演一下麼,反正我哥怎麼也不會淘汰你的,你差點弄巧成拙,害人害己。你可知道今日如果傅曉卿中箭了,會招來多少麻煩麼?「
我仍是嬉皮笑臉道︰」你們還真是親兄弟,審美都一致啊,我差點誤傷傅曉卿,你哥護著,你來指責我。你們現在是要上演一出兄弟奪妻的大戲麼?「
葉珂亭冷哼一聲道︰」就會胡言亂語,如知父親派我來接走的是你這樣的人,我是萬萬不會來的,還不如讓師叔放棄你,也省的這一天天的平白惹氣。「
自從我知道我是撿來的,最討厭的事就是師父說不要我了。又一次在山下我鬧著不回去,師父說不回去就不要我了,我以為她鬧著玩兒,轉頭就跑,這一下和師父失散了。小小的我拿著糖葫蘆哭了一路,直到太陽快落山了,哭的比我還厲害的師父跑過來抱住了我,我一抽一抽地告訴她,以後不可以丟下我。她哭著答應了,回到草廬還是狠狠地揍了我一頓。你說給孩子帶來多大的陰影。
所以听他這麼一說,我一股怒氣涌上來,對他道︰」讓高貴的葉公子來接我真是倍感榮幸,麻煩您睜大您高貴的眼楮好好看看事實真相,箭頭射過去的時候被打歪了,有人可以作證!真不知道當時你是在看著你千嬌百媚的傅小姐還是在看誰,反而跑來冤枉我?「
他一愣,臉色漲的通紅,錯開我的眼楮。
我怒氣沖沖地從他身邊走過,故意撞他一下,沒想到被一下子彈了回來。葉珂亭伸手要扶我,又不太好意思的把手縮了回去,害得我一個踉蹌。我更加生氣,對著他的腳狠狠踩了下去,嘟著嘴找寧遠去了。
我把今天的事兒和寧遠說了,問寧遠當時看到了什麼了麼,她竟然喏喏地告訴我她當時在看葉容川,並告訴我一個表演看了十幾年了有什麼可看的。我無語凝噎啊。
他是你眼中的風景,你的身影又不知映在了誰的心田。
那我的眼里為何全是勝利的喜悅?
是夜,微風。
下午的暑氣剛過,空氣不溫不涼,很舒服。
我踱著步子要往院子走,卻看素芳匆匆跑來。我逗她︰」溫謙又在院子里等候多時了啊?你這麼慌。「
她卻有點要哭了的樣子告訴我,小魚干兒可能活不了了。
我跟著她跑到杜伊的院子里,看見小魚干趴在絨毯上,四肢耷拉這,嘴角眼角都是血,一動不動。我心疼地去模模它,它微微想睜開眼,卻也沒力氣了,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我的手背。
杜伊在旁告訴我,內廷閨秀們今天在臨風台練舞,小魚干突然跑道傅曉卿附近,差點撓到她的手,婢女就把小魚干從十幾米的高台上丟下來,杜伊看到趕緊給抱了回來。
小魚干是一只小女乃貓,怎麼會跑到那麼高的地方去?
小貓似乎是還能感受到我的氣息,踉踉蹌蹌地爬了兩下,把小爪子放在我的手心,它的眼楮已經腫成兩個血包,應該已經看不到了,但仍朝著我撒嬌似的叫了一聲。
人把你傷害成這樣,你還願意親近人麼?我不禁有點想哭。
素芳在藥房取了跌打藥,我給它小小的柔柔的身子簡單包了包,看樣子是活不了了。
我把小魚干留在杜伊那里,怕那些人看到小魚干再送它一程。
回到院子,見到葉珂亭站在涼亭里,似乎想要和我說什麼。
我沒理他,徑直回到屋子里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