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曙光未至,我叫起葉珂亭上馬要走。葉珂亭卻一動不動,我無奈對他說︰「少爺啊,這個時候就別表演木頭人了。再耽擱你我小命不保了。」看他仍然淡定地躺在床上,我請屋主幫我一起把他架在馬上。我用我不能打彎的手臂,模了模被捆在馬上的葉珂亭︰「要走咯,你要乖哦。」他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和屋主告辭後,我和葉珂亭走上小路,策馬而行。小路通向一片小樹林,我們剛走出林中,就看見一片開闊的草地,太陽從草原上升起,金色的光明慢慢鋪向綠油油的草場,陽光像在給世界做一場聖潔而充滿希望的洗禮。我不禁合手而拜,心願江湖和平。
我用直著的手臂搖了搖葉珂亭,讓他和我一起感受清晨的清爽和喜悅。看他還是一幅生無可戀的表情,我把他的臉掰過來,扒開他的眼楮,明知他沒有在看,我還是很享受此刻相攜望朝陽的溫馨一刻。
但沒多久我就听聞身後有馬隊的聲音傳來,我心下一合計,掉頭和葉珂亭往回去的路上走。剛奔跑了幾步,林中就出現了一隊鐵騎,把我們包圍起來,為首一人上下打量我後對我道︰「小丫頭,你可見過畫卷上的這二人?」
我仔細看了看畫卷是兩位男子形容,放下心來。裝作懵懂的樣子︰「未曾見過。我和家兄這準備去平城醫病,並未做什麼為非作歹的事情啊。大哥可不要傷害我們。」
他又拿起畫卷和我比對了一下,把畫卷收了起來。我听他的手下低聲說了一句︰「大哥,葉家的小子和那小丫頭走不了多遠,我們不如快追。」說完他們一起策馬而去。
這一下我反而更不開心了,那畫卷是用腳畫的麼?丑得我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事不宜遲,我帶著葉珂亭繞路而行,這樣走了半日,也沒見到個村子,想討些吃的都找不到地方。好不容易在烈日炎炎中看到一座破廟,我把葉珂亭解開,他不下馬就在馬上趴著,反正馬在陰涼處吃草,也曬不到他。
我走進破廟中,對著諸佛虔誠跪拜。低頭時發現佛龕下有一些飲食器具,只是十分髒舊。我開心地拿起器具到附近小河邊清洗了,又采摘了些許野蘑菇和野菜,加入些香草,用水煮了,真是清香四溢。我先盛了一碗,供于佛前。到了別人家我們要有規矩。正待我要盛出一碗喂給葉珂亭,突然一行人敲著竹棍走了進來。
為首的那個乞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趴在馬上病怏怏的葉珂亭,笑著對我說︰「姑娘,你用的器具都是小人的,用了咱的器具,是不是得給咱們些好處啊。」我算是知道你為何做乞丐了。
我搖搖頭,告訴他我們倆除了穿得和你們不一樣,兜里早和你們一樣了。
听了這話,為首的乞丐突然對周圍猥瑣一笑,搖搖晃晃地朝我走來︰「小娘子姿色倒是不錯,既然沒錢,拿人抵債也行啊。」
我嬌笑著對他們道︰「你們這麼多人,也急不得。我這湯剛熬好,不如喝些湯水,我們也好好說說話。」我伸手把剛剛采到落草毒蘑菇也放進了鍋里。
為首那個乞丐笑的更加****了,搓著手向我走來︰「湯是我的,小娘子也是我的。兄弟們先喝湯,我麼先幫你們看看小娘子的臉蛋滑不滑。」
這位大哥,你既然這麼欺負人,那我也不能慣著你了。我偷偷把在聞達山莊時葉夫人贈予我的匕首背在身後,待他過來。
只是他還離我老遠,突然一道身影竄了進來,對著他胸口狠狠一腳,踢得乞丐直直地撞在門板上,口吐鮮血。其他乞丐一擁而上,葉珂亭招招都使得殺手,要不是他受了重傷,這些人怕是性命不保。這幫乞丐如夢初醒,邊求饒邊往後退,跑出門口一溜煙的沒了影。第一下被踢的乞丐受傷最重,卻沒人管他,他還是很勵志的一點一點吐著血往外爬,速度倒是不慢。
待他爬的遠了,我才發現葉珂亭的外衣里正滲出點點血跡,怕是傷口又抻開了。他看這些乞丐已經走遠,突然支撐不住倒在地上,暈倒前最後一句話是︰「除非我死,誰敢動你。」我眼楮一酸。但靈機一動,也想到了治他的辦法。
我給他包好傷口,怕那些乞丐帶人回來,只好守著他寸步不離。又餓又困還不敢睡,傷口抻開了,一旦發熱了就麻煩了。
好在入夜後野外月色明亮,從破廟的破瓦中透過來,我能看見我身側的他仍緊皺著眉。葉珂亭很是俊秀,只是太嚴肅,愛皺著眉目,他的眉間已經有了一道淡淡的痕跡,我看著他睡夢中仍痛苦的臉心里突然有一種莫名的酸楚揪心。這樣的情緒好像叫做心疼,心疼他的傷口,心疼他憂郁,心疼他的不幸。看著看著竟然掉下眼淚來。哈哈,不知道師父和她們倆看到我這樣會不會笑死了。我何時有過這樣的情緒。我想到這,輕手輕腳地挪到葉珂亭身邊,把他的頭墊在我的腿上,柔柔地舒展開他的眉心,心里默默對諸佛祈禱他能有個好夢。
廟中昏暗,我只覺得有我的腿邊漸漸的濕潤了。葉珂亭突然用手握住我的手腕,用沙啞的聲音問我︰「我現在什麼都沒了。你為何還這樣對我。」
我想了想,笑著告訴他︰「可能因為我是你師叔吧。」
然後過了很久大家都沒有再說話。我看他難以入睡,提議給他唱一首歌哄他入睡。小時候我不睡覺,師父都是唱著這個哄我入睡的︰「十五月兒彎彎,亭中樹兒尖尖。我家孩兒快長,個子夠著月亮。早起勤學苦練,夜晚好夢綿長。長大高中狀元,回鄉孝順爹娘。」沒想到我唱完這首歌,葉珂亭已哭的泣不成聲。
好吧,唱歌給人唱哭了。我趕緊道歉,葉珂亭卻哭的更歡了。看他一直壓抑著嗚咽,我輕撫他的頭發,讓他放聲哭出來。苦笑由心,何必壓抑自己。
看著葉珂亭越哭越激動,我反而釋懷了。有些情緒要釋放出來,尤其男人,哭一哭笑一笑,沒有比胸懷更寬大的事情。我就這樣抱著他由著他歇斯底里地哭了好久。漸漸地他哭累了,也就靜下來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唱歌了,多作孽啊。
他聲音嘶啞微弱地告訴我,這就是他的娘親一直哄他入睡的兒歌,葉莊主一直教育他們兄弟,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他听到這首歌實在是心痛難忍。
我好笑地告訴他︰「葉莊主是我心中的大英雄,但他不一定說的每一句話我們都要拿小本記著,是為人生格言。有淚就哭,開心就笑,這是我們嬰兒時期就懂得的道理。怎麼人大了,反而退步了呢?活的瀟灑一些,隨性一些。男人也是人,他們有情緒也要釋放,一口氣憋在心里就和吃了一口饅頭噎住了一樣,人能舒服麼?」
看他情緒緩和了,我繼續道︰「何況,我一直在分析,覺得葉莊主和夫人不一定會出事,因為溫家想要的是鎖鑰,沒有得到,又怎會下手。他們還得找到你後,威脅莊主夫婦呢。所以我們更不能讓他們得手。」
他一驚問我︰「是溫家?竟然是他們!」
我點點頭道︰「他們聯合朝廷,就是為了不費一兵一卒奪了平城,取得鎖鑰。此仇我們必報。但葉夫人反復囑咐我顧好你的安全,你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葉老爺他們有一天找我要人,我怎麼說啊,在路上給餓死了?」
他弱弱地問我︰「你是不是餓了?」我不用回答,肚子已經搶答了。
他拍拍我的手,告訴我︰「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
我听話躺下,半睡半醒間覺得他把我的手握在了手間,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