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欽,不好意思啊,剛才本來坐在你床上看電視的,結果因為太困了,一不小心就睡著了。」梁溪月從門里伸出一只手來,手上還掛著唐欽的褲子。
唐欽哭笑不得地把褲子接過,三兩下穿在身上,一剎那感覺自在了許多。
「穿好了吧?」
梁溪月從臥室走了出來,看見唐欽以後還‘噗嗤’笑了一聲。「你也真是的,一回家就luo奔喏?」
「——」
唐欽當時就不樂意了,分明是她莫名其妙出現在他家里。
見唐欽有些不悅,梁溪月伸出玉手。
「重新認識一下,我叫梁溪月,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多多關照哦。」
「哎?」唐欽驚訝。
梁溪月掩嘴嬌笑,很是滿意唐欽的反應。
以前唐欽只見過她穿護士服的樣子*,那時候就驚為天人,但現在才發現,原來她穿上自己的衣服更加漂亮。
淡藍色寬袖雪紡衫,腰間一根同色腰帶將她的腰肢修飾得十分縴細,白色鉛筆褲包裹下的雙腿又長又細。
會穿衣服的女人總是令人心生愉悅,梁溪月就屬于這一類。
唐欽伸手與他的縴手輕握,說道︰「你——就是隔壁的新住戶?」
「沒錯,拖阿姨的福,我剛搬來這里,我比你大,你以後可以叫我姐姐喲。」
這時唐母率先回來了,手里還提著一袋芹菜,一只鴨,一條魚,樓下響起車棚門被推開的聲音,應該是唐父也回來了,正在樓下停電瓶車。
唐母看了一眼已經踫面的兩人,會心一笑,沖梁溪月點了點頭後,才道︰「小欽,來搭把手。溪月,你就坐會兒看看電視吧。」
唐欽目瞪口呆。
看樣子,唐母是知道梁溪月在家里的。
「阿姨,你讓唐欽坐嘛,我過去幫你。」
「哎——哪的話,你坐好,哪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
「哦,那好吧。」
以唐母的賢惠,六點不到的時候飯桌上就擺滿了豐盛的菜肴。
唐大山放下報紙,被桌上的菜饞的直找酒瓶。對他來講,每晚喝酒吃飯才是人生樂事。
「小姑娘,你要不要也來點兒燒酒?」唐大山像是開玩笑一般對梁溪月說道。
「啊,我不用了,我一會兒還要去值班呢。」梁溪月連忙擺手。
「怎麼這麼辛苦,今天禮拜五也要值班嗎?」。唐母端上最後一道湯,邊皺眉說道。
吃飯的時候唐欽才發現自己這個做兒子的,還不如梁溪月這個漂亮的小鄰居來得受父母疼愛。江心儀和梁溪月有說有笑,倒是把他這個做兒子的晾在一邊,時不時地夸一句梁溪月然後貶一句他。
誰都沒看出來梁溪月的眼角有一些紅潤,她不禁有些羨慕起唐欽一家三口這小小的家,這是她最想要卻總得不到的。但今天這一頓飯的功夫,她就產生了一絲錯覺。
唐大山雖然不怎麼插嘴說話,就是坐在那兒安安靜靜地喝酒,听著他們說話,時不時嘴角稍稍揚起,看來他也挺享受家里多一個人吃飯的熱鬧。
于是最後演變成了父子倆看著江心儀和梁溪月兩人有說有笑。
「爸,你說她是不是媽失散多年的女兒?」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江心儀很喜歡梁溪月,從第一面見到她起就特別特別喜歡她,听到唐欽開玩笑的話後,心里頓時有一種想認她作干女兒的強烈沖動,可是她又覺得才見了兩次面就貿然這樣說出口會嚇著梁溪月,于是道︰「溪月,你是從外地過來的,在這兒人生地不熟,以後如果踫上什麼事情,盡管來找阿姨,把阿姨當成媽媽都沒問題。」
這話像是玩笑,又不像是玩笑。至少唐欽听得出來,江心儀是真心實意。
「嗯…我曉得啦阿姨。」
梁溪月突然站了起來,背過身去,因為動作太急的緣故,身後的椅子在瓷磚地上摩擦出一聲難听的「 嗤」聲,可她卻像是渾然沒听到似的,轉身就往門口走,聲音從她嘴里傳來︰「上班快來不及了…我該走了。」
「這孩子……」江心儀喃喃道︰「上班也不用這麼著急吧,飯還沒吃完呢——小欽,你吃完了沒,去給人送送?」
「好。」
唐欽放下筷子,慢悠悠地跟了出去——
夜涼如水。
小區的小道上路燈壞了,只有月光照射在這里,發出細微的光亮。
梁溪月走在前面,唐欽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身旁。
「其實你不用送我,這兒離車站又不遠。」相比唐欽剛回家時見到的梁溪月,現在的她聲音變得低落了許多。
「我只是想出來走走,省得剛吃飽飯就面對一大堆的作業。」唐欽呼吸了一口夜間的新鮮空氣,自顧自地說道。
梁溪月輕笑出聲,唐欽的話令她恢復了一些氣力。
「我才想起來你是個高三的小屁孩哦。」
唐欽笑著搖了搖頭。
如果他說他不是,其實他是一個有著成熟老男人靈魂的高三學生的話,梁溪月肯定是不會相信的,所以那也沒有什麼意義。
「月姐,我能這樣叫你吧?」
「當然可以。」
唐欽沒有選擇去問一句‘你剛剛是不是哭了?’,而是用低沉的嗓音敘述了一個故事,他一邊走一邊說道︰「以前農村有一個孩子剛來到人間,他家里就他這麼一個最小的孩子,家里人天天捧在懷里,當成大少爺看著。
「可孩子一歲的時候,他的父母卻大吵了一架。他的父親是一個英雄,母親是城里的名媛。有一天,有人說他父親喝毒藥自殺,後來母親改嫁,這孩子一無所知,不知道這時候的他已經沒有了父母。」
梁溪月的步子不自覺地緩了下來,情緒被唐欽低沉的聲音所盡數調動,急聲道︰「後來呢?」
唐欽又接著說道︰「到上學的時候,他總是比別人交的學費少,他很生氣。爺爺是鄉下的農夫,爺爺告訴他他已經沒有爹媽了,沒錢去多交學費。可爺爺不知道的是,他怕的其實是到學校後同學嘲笑他。
「他不懂事,每天都用他的小手打爺爺,埋怨爺爺。每次老師讓開家長會讓父母過來,他都不會理老師,也不通知他爺爺,考試讓簽名,他就自己簽,雖然每次老師都打他,可他就是不肯讓爺爺簽,況且爺爺也不識字。
「到了十四歲的時候,唯一的親人爺爺也去世了,他只剩下一個人。爺爺死的時候,他沒哭,一滴眼淚都沒流,讓他哭,他就不說話,別人把他打哭了,哭的時候他才恍然醒悟,爺爺是真的沒了。
「後來他長大了,走出了社會,披上了戎裝,開始有了穿軍裝的兄弟,有了自己喜歡的女人。他們安慰他,關心他,他才知道這世界上多得是跟他遭遇類似甚至更加可憐的人。他又重新燃起了斗志,因為他明白有些身邊的人和事,還需要他來守護。」
唐欽輕吐出一口氣,沖梁溪月豁然一笑道︰「人生來都是孤獨的,但人生從來都不是孤獨的。」
梁溪月不禁為之動容,道︰「這是誰的故事?」
唐欽就笑著搖頭︰「就有那麼個人。」
他沒有告訴她的是,這其實就是他自己最真實的故事——就算說了,她又會信麼。
唐欽看得出來梁溪月剛才哭了,她的突然離席也正是因為不想被看出來。如果猜得沒錯,這可能和她自身的家庭有關。于是唐欽這才有心想安慰她一下,沒想到最後卻反倒把自己的心情給整得十分壓抑。
「謝謝你,唐欽,我現在好多了。」
梁溪月展顏一笑,眼角彎彎,兩道月牙重新顯現。
不知不覺兩人就已經走到了車站。
入秋的夜還是很涼的,梁溪月身上卻只有一件單薄的雪紡,不免透風。
她縮了縮脖子,有些後悔出門的時候怎麼沒披一件外衣。
可就在這時,她的身子卻被一件大號的衣服掩了進來——抬眼一看,原來是唐欽將自己的外衣月兌給了她。
「是校服,有點土,但總比著涼好,回頭記得還我。」
直到唐欽的身影消失在小區夜色里,梁溪月才微微回神。
「天哪,我剛才是被一個高三小屁孩給撩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