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山今天同樣是帶著疲憊的身體下班回家，加班加到十點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已經連著三天加班，剛剛走進家門，就看到江心儀還端坐在客廳里看著電視，平時的時候她應該早就進臥室休息了。
「心儀，你怎麼還一個人坐這兒看電視呢，在等我？」
見到江心儀臉上還帶著許些困意，唐大山輕輕走過去揉了揉她的腦袋，漸漸多出了皺紋的臉上流露出一抹心疼之色，他知道江心儀今天跟他一樣，也是不久前才剛剛下班回家。
「你回來了。」
江心儀將手疊在了唐大山停留在她臉頰的那只起繭子的大手上，傳來的厚重粗糙感令她臉上的困意盡數消散，就像唐大山心疼她一樣，她心里也心疼著她的丈夫。
指了指桌上的一張空表，江心儀道︰「正等著你呢。」
唐大山低頭一看，這才看到飯桌上放著一張紙表。
從桌上將它拿起來，唐大山開始了看起了表上的內容，越是看，表情越發正色起來，喃喃道︰「這是——小欽的志願表？」
江心儀點頭。
「這張只是草稿，正式表要等過幾天在學校里填，到時候老師還會檢查。小欽說要听听我們的意見。」
唐大山平日雖少言寡語，但在唐欽的學習方面卻暗暗上心，只不過唐欽之前的成績給對他抱有很大期望的唐大山來說——失望居多。盡管如此，唐欽的每一次家長會唐大山仍是主動提出要參與，這就沒了江心儀什麼事。
這回唐欽要填志願表了，江心儀又怎麼可能不等唐大山回來就母子倆擅自把表填完呢，雖然平時家里的大小事務一般都是听江心儀的，但填志願這種大事，肯定是要一家三口一起商量才行。
唐大山坐到沙發上，拿出打火機，另一只手從上衣胸兜取出一包被工作服夾皺了的軟殼香煙，手指輕輕拍出了一根，但他卻沒有直接點燃，而是訕笑著問江心儀道︰「就一根！」
江心儀白了他一眼，這回竟然沒有出聲制止，算是默認。要是換成平時，看到唐大山要在家里抽煙，早被她轟出去了。
一邊抽著煙，唐大山皺著眉頭，似乎是在思考。
良久才冒出一句話來。
「心儀，你覺得兒子應該填哪些學校合適呢？」
看來這半天，他也是毫無頭緒。因為這志願的事情，他都破了慣例，沒像平時那樣一回來就喝上兩杯，可見他對這件事的上心程度。往大了講，這可關乎唐欽未來的人生走向。
在華夏，大部分底層家庭被灌輸的思想就是如此，做父母的沒什麼能力，一切都寄托在孩子的學習上，唯高考是出路的思想根深蒂固。像唐大山和江心儀這樣的其實還好，他們倆至少不會把唐欽逼至死角。只是說，唐欽如果學得好，將來有出息，他們開心，哪怕像現在這樣，他學的並不好——不還是他們的寶貝兒子麼？
不行就填大專唄。
再不行就在後面填幾個職校。
兩人對視一眼，心里都有了些主意。
又討論了一陣子，兩人這才達成了一致，對于唐欽的志願表，他們已經有了基本的打算。
「我去叫小欽出來，看看他是怎麼想的。」
江心儀說著站起身來，往唐欽的臥室走去。
很快，唐欽便跟著江心儀來到客廳，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略微詫異地看著江心儀和唐大山兩人。因為他發現今天他們都是出奇的正色，很少看見他們這樣。
想必都是對志願表的事極為重視。
唐欽對著空氣嗅了嗅，道︰「爸，你抽煙了？」
見唐大山點頭，唐欽笑著道︰「爸，媽，你們怎麼了啊，怎麼這麼嚴肅，我都有點不習慣了。」
「傻孩子，填志願這麼大事兒，我們能不重視麼。」江心儀責備地看了唐欽一眼，道。「小欽，你想怎麼填？跟爸媽說說。第一志願想填什麼？」
「嗯——」
唐大山也是坐直了身子，認真聆听著唐欽的回答。
唐欽斟酌了一番，才又說道︰「我想第一志願填湘大。」
語出驚人！
唐大山和江心儀都沒能反應過來，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湘大——湘陽大學？」
「是啊。」
唐欽點點頭，表示自己就是這樣想的。
「小欽，別亂來，你知道湘大歷年的分數線有多高嗎？那可算得上是名牌大學——」江心儀勸道︰「不是媽看不起你，就你平時的成績，考不考得上普通或者次一些的大學都是兩說…」
為了讓唐欽改變主意，她只能作出打擊兒子的行為了。
唐大山也認同地點了點頭︰「你媽說的沒錯，換了吧。」
唐欽苦笑道︰「爸媽，我有分寸，不會亂來的。」
「——」
唐大山和江心儀就對視了一眼，都搖了搖頭。
看來兒子還是太自大了些，本以為他自己應該明白自己的實力，看來事實上不是這樣。
這時，唐大山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問唐欽道︰「你這次的二模成績怎麼樣？這樣吧——你就拿你這次二模的成績來作參考，再填表。如何？」
唐欽先是一楞，隨後古怪地一笑，喃喃道︰「我考了——」
「年級第三。」
真後悔沒把卷子帶回來，要不然唐欽就可以把卷子丟在桌子上——揚眉吐氣！
「倒數第三？」
唐大山一愣。
以前唐欽的成績雖然也不理想，但至少也在年級的中下游，怎麼這次才考了個倒數第三呢——至少他第一感覺唐欽的意思是指倒數第三，也只有倒數第三，才和他之前的成績相匹配。
「爸，你就這麼看不起我麼，我的意思是——正數第三。」
「啊？」
唐大山和江心儀都愣住了，旋即哈哈大笑，以為唐欽在跟他們開玩笑呢。「別胡說了，你講真。」
「——」
唐欽苦笑。
就知道這倆是不會信的。
「是真的。」他只得無奈地說道。
「——」
沒轍。
作為父親，唐大山的確是選擇相信唐欽，但是這次他听到的答案，實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
總得問問才行！
于是唐大山開始模出手機，撥打電話。他的手機通訊錄里，是有黃潔的號碼的，上次家長會的時候，他和黃潔就聊了很多，黃潔是個好班主任，從一言一行就能看得出。
就是不知道她這會兒休息了沒。
唐大山一喜，電話通了，黃潔應該還沒睡覺。
「喂——是黃老師麼？我是唐欽他爸爸，你還記得麼？」
黃潔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看樣子是剛準備要休息，聲音有些沙啞︰「哦，我記得，唐爸爸，有什麼事麼？」
唐大山安奈住激動的情緒，迫切地問道︰「是這樣的，我想問問唐欽這回二模的成績。」
電話那頭就傳來了笑聲︰「他呀，年級第三，你很意外吧？哈哈，其實我也特別意外，總之志願表的話，盡量往高了填吧，他很有希望。」
「——」
直到電話掛斷，唐大山還一愣一愣的沒晃過神來，手機啪嗒一聲掉在沙發上都不自覺。
「怎麼樣？」江心儀听不見電話里的聲音，緊張地問道。
唐大山看了她一眼，呆呆道︰「小欽沒騙咱們。」
「真的——」
江心儀聞言，突然大笑起來，喜悅之色溢于言表，唐大山和她相比，也好不到哪兒去，傻呵呵地在那兒笑著。
而唐欽，則也跟著他們笑。
見父母這麼高興，他心里也怪開心的。他並沒打算把他可以用特殊能力作弊的事情告訴二人，一是怕太匪夷所思，二是他不能——如果說一個善意的謊言能讓父母如此高興，他又何樂而不為呢？
江心儀緊緊攥著那張草稿志願表，心里樂開了花，原本柔柔的眼神突然有所變化，想起了以往受到的憋屈，忍不住道︰「小欽，志願的事，你自己來拿主意吧，我相信你。爸媽辛辛苦苦，就是想看到你有出息，爸媽沒能力，你的那個大伯自從發達了之後，刻意疏遠咱們就不說了，每次過年回去就拿你堂姐考上名牌大學說事兒——媽以前是不敢想，但現在，媽覺得你有這個能力，媽真想你考上湘大，給爸媽出口氣…」
唐大山不悅地搡了搡江心儀道︰「你在孩子面前說這事兒干啥？——唐欽，別听你媽瞎講。」
江心儀脾氣也上來了，撇了撇嘴道︰「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啊你——就是太善太好欺，要不是你之前借出去的那幾萬，你大哥他能有今天？更別提來跟咱們炫這炫那的，他倒好，財路發了錢卻想不上還。你把他當大哥，他哪里把你當弟弟？」
「行了——別說了，終歸是一家人。」
唐大山說罷，嘆了口氣，轉身進屋。他知道如果再繼續待下去，又該跟江心儀吵起架來。唐欽也長大了，他不想在唐欽面前這樣，索性回屋算了。
江心儀也嘆了一聲，模了模唐欽的頭發，歉然地看了他一眼，也轉身回屋去了。
看著兩人的背影，唐欽搖了搖頭。
看樣子，原來他還有一個大伯、一個堂姐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