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州,蘇府。
四月十四的黃昏,蘇府一陣喧鬧,主人歸府,顯得尤為隆重。朝雲被留在扎魯赫的宗南城里,而晉容也在前一日,直接回返燕國,一路上跟回來的只有溫煦。
蘇嵐和溫煦,走出車時,玄汐也剛剛從馬背上下來,冷這張臉和冬至吩咐著。瞧著蘇嵐,玄汐倒是移開了眼光,只點了點頭,便撂下正在回話的冬至,自個當先進了府邸。
溫煦雖是瞧著兩人近來氣氛不對,卻也什麼都沒有說,由著這府邸的管家,引著他便往客院住下。
蘇嵐住在正院,因庭中有棵極高的銀杏樹,便取了個「平仲」為名。平仲院後頭的偏里有個蘇嵐著人修砌的湯池,雖是在北地,可她抱著常住的心思,倒也修的極盡奢華,通體藍田玉瓖著,還接了地龍,到了冬日之時,便是絕佳之處。
蘇嵐此時正瞧著池底雕刻的銀杏紋案,被這熱氣燻得,一時有些出神。
自從那日玄汐與她攤牌之後,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便有些尷尬。談及朝廷公事,倒也依舊如常,只是,玄汐私下里再不曾與她來往,甭說是一道喝酒,便是打個招呼,也如今日黃昏時分一般的樣子。
她冷冷瞧著,卻也覺得十分的有趣。慌亂過後,她倒是十分坦蕩,畢竟如今頭疼的,可是玄汐。
「主子,水涼了,您別待得太久。」瞧著這里頭半天沒有動靜,酈遠只得敲了敲窗子。這偏房外回廊修的精致,蘇嵐便叫人在廊下開了個窗,一道屏風後頭,便是蘇嵐的湯池。酈遠因是男子,不便入內,便也只得如此喚她。
蘇嵐听得聲響,倒也微微一笑,道︰「你去著人安排今兒的晚膳,再告訴棠棣院和松園,半個時辰後,就在前頭的水榭花廳里頭擺飯吧。」
「是。」
一刻鐘後,蘇嵐剛換了件玄青色的纏枝蓮紋錦袍,坐在椅子上,擦著半干的頭發。纏枝蓮紋本是女子愛用的紋飾,可被這玄青色一壓,倒也顯得別致。
「我一路行來,才發覺何為貴族氣派,這階層之間當真不同。」溫煦也換了身衣裳,著人通報了一聲,便被請進了正房的廳堂。溫煦瞧著屏風後頭,蘇嵐影影綽綽,便也笑著在外堂的椅子上坐了,拔高聲音,同里頭的蘇嵐閑聊。
「蘇家的氣派,哪里是別人學的來的。」蘇嵐將半干的頭發,綰了個書生髻,便走了出來,腰間連個荷包都未帶,只兩塊白玉佩掛在腰上,一邊一塊。
「要不就說,人比人氣死人。」溫煦笑著從酈遠手里接過茶杯,瞧著身邊蘇嵐這張似乎還帶著水汽的臉,倒是真真覺著賞心悅目的很。
「可你要知道,想維持此刻的金尊玉貴,是要付出代價的。」蘇嵐低低一笑,放下手中的斗彩雞缸杯,才真想感嘆一句,還是回府舒坦,「倒是你,玄汐給你弄了個身份,下面準備怎樣做?」
「周國的票號,卻是並不昌盛,銀錢往來幾乎被雲記那一家攬入囊中。」溫煦說到這卻是皺了皺眉,「你的票號,開在周國,未必比得過雲記那位東家。」
「聚升票號,你可有耳聞?」蘇嵐點了點頭,笑著問道。
「听說背後東家,是隴西貴族。」溫煦點了點頭,「齊國的聚升票號,這幾年頗多,我也和齊國做些生鐵生意,自然也是走他家的。」
「背後東家,不是隴西那些土鱉。」蘇嵐搖了搖頭,「是我。」
「你?」溫煦倒是一愣,旋即笑出聲來,道,「我真是好奇,你背後到底有多少產業。」
「這是我爺爺送我的。」蘇嵐低低一笑,「不過,我不能出面,你卻可以。」
「我省的。」他點了點頭,「只是,不能直接用聚升的名頭,倒是可以換個名字。」
「然後再以聚升的名義,牽頭弄個諸如銀聯的機制,這樣,便也被攏到了,聚升的產業之中。」溫煦微微一笑,「若是想盤活,便可比聚升多讓半分利,定然可以。」
「是個好主意。」蘇嵐亦是溫和一笑,「只開票號,也不成。還得做些旁的。」
「我自然想過。」溫煦此時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侃侃而談,「我瞧著,可以開客棧。」
「客棧?」蘇嵐倒是有幾分好奇,她產業之中,多是票號和酒樓,至于客棧,當真是從未涉及。
「你我本錢不小,做客棧,尤其是高檔的客棧,最為合適。」他點了點頭,「而且鐵礦轉運,路途遙遠,不能貿然便動手,需要聲望的積累,才能得到發展。所以,先做這客棧,客棧遍布天下,而人的流動性也高,一夜成名的幾率也高。」
「你既然胸有成竹,我也不再多說什麼。」蘇嵐點了點頭,「我眼下,無暇他顧。只是,若你真遇上何等煩惱,我自然為你解決,銀子,你也不必愁。其他的,我幫不上了。」
「我听說,楚國朝廷近來動作很大。」溫煦嘆了口氣,「你是不是要回京了。」
「你從哪里知道的?」蘇嵐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卻是抬起眸子看他,眼光看似漫不經心,卻極鋒利。
「我家做鐵器生意,不是一般商人。有些眼線,盯著各國朝廷,也不為過吧。」溫煦倒是被她刺得有些尷尬,語氣也冷了一分,「我不過是擔心你罷了。」
「我這人向來多疑。」蘇嵐點了點頭,倒是又喝了口茶,才道,「你習慣便好。」
溫煦倒是想起,她的身世,倒也釋懷。眼前這人,雖和自己來歷相同,但更像是個徹頭徹尾的古人。自己雖在這世上也活了快十年,但到底還是個現代人的芯子,而她,只怕早被這古人精英教育,改造的更為徹底。
「前頭榷場通商,正在搜集商戶名頭,你不妨去報個名字給邵徽。」酈遠瞧著時辰差不多,便進來請二人移步水榭,蘇嵐便當先往後頭回廊走去,溫煦則和酈遠並肩走在後頭。
听得酈遠這神來之筆,溫煦登時便微微一笑,道︰「你這樣一提醒,我倒是知道,第一家客棧要開在何處了。」
「溫先生您離開扎魯赫日子久了,只怕上頭都會知曉,您啊,還是小心為好。」溫煦瞧著酈遠那張面癱臉,倒是點了點頭。心想著,蘇嵐的內管家,當真是個不大好做的事情。可她手下暗線,卻是人才濟濟,足見此人籠絡人心的功力,實在是可怕。
而他,若想要將產業做大做強,也勢必得有同樣的自己的勢力,自家現在的消息網和關系,顯然並不夠用。而蘇嵐,已經給他指了第一條明路,那就是,榷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