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李心儀既然是坐著被害,也就是說她遇害時是清醒的。在門窗完好的情況下,只有熟人才能悄無聲息地進入房間,並趁李心儀不備將其殺死。
他懷疑,這個熟人可能並不僅僅是「熟」那麼簡單,有可能就是李家的人。
李家只有李老爺、李夫人和李心儀三人,其余全是下人。李老爺和李夫人當晚外出參加喜宴,沒有作案時間,更沒有動機,他將目光鎖定在了伺候李心儀的一眾丫頭身上。
「呵呵。」沈月然又訕笑兩聲,「那麼手段呢?李心儀是被何種手段殺害,而大大人又以為民女如果要殺人會使用哪種手段?」
衛奕不語。
他始終記得昨日黃昏她滿頭大汗地向他跑來,懇求他讓出十個酥餅給素不相識的余小瑩的模樣。那時的霞光很刺眼,她向光而立,被迫眯起了眼楮,因為不知道他會()如何作答而忐忑不安。
他無法把這樣的她,和能夠親手勒死一條人命的冷血凶手聯系在一起。
或者說,根本不是手段的問題,而是人。
他不認為她會殺人。
「你麼,還是那句話。你若是想殺人,直接在酥餅餡里下毒就行了,何必費那麼多事。」他敷衍她道。
沈月然受用地點點頭,伶俐地欠身道,「既然大大人認為民女是清白的,如果今晚真凶因為民女被捕之事現身,民女是不是可以提前向大大人討個賞?」
早就知道你另有圖謀,市儈的女人!
衛奕側了側身,「你想要什麼?」
「五十——」沈月然想了想,又連忙擺手,「不,不,一百,一百行不行?」
「一百什麼?」衛奕不悅。她是在獅子大張口吧,要知道百兩銀子足夠在文池縣內買一間民舍。
「一百個酥餅。」沈月然道。
衛奕愕然。
「對,是一百個酥餅。」沈月然越發肯定自己的小算盤打得如意,得意地道,「如果能夠捉拿凶手,民女希望大大人能再買一百個酥餅。」
當然,她希望他能再買一百個酥餅的目的並不是在于他「吃」,而是在于他「買」。要知道,他可是讓縣令都言听計從的人,這樣的人物一口氣買下一百個酥餅,那可比在城頭上掛一面布招還要引人注目。
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用不了多久,文池縣內的百姓都會慕名來買她的酥餅。
想起客似雲來的那一天,沈月然暗自竊喜。
「就這樣?」衛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可是被扣上了殺人的帽子!
自打她被關,她不想著如何恢復自己的名譽,如何安撫自己的家人,反倒好吃好喝好睡一番再來「請求」他買她的酥餅?!
這個女人是夠——奇怪!
「嗯,一百個,行不行?」沈月然忐忑。
「行。」他爽快地答應,「如果抓住真凶,我買你兩百個酥餅。」
兩、兩百個!
沈月然興奮得手腳都不知往哪里擱才好,她瞧見地上散落的紙張,一溜煙兒地跑去角落拿來笤帚,一邊忙不迭地殷勤打掃,一邊連聲道,「大大人,說好了的,兩百個,兩百個,大大人說話一定要作數……」
前後判若兩人的模樣令衛奕啞然失笑,他正要抬起雙腳,突然怔住。
「你——再掃一遍?」他皺起眉頭,沉聲道。
沈月然的雙手一滯,旋即笑道,「大大人怕民女掃不干淨嗎?放心,其它的民女不敢說什麼,唯獨這掃地,保管干淨……」
「不是,你把笤帚拿到身前再掃一遍。」衛奕似乎想到了什麼。
「拿到身前?」沈月然按照衛奕所說,笤帚在前,身子在後。
她不禁笑了,「這樣掃是掃不干淨的。掃地時只有後退著掃才能掃干淨,前進著掃只能留下一串腳印。」
掃地和拖地都要遵循一個最基本的原則,由里及外,由內及表,才能把污物徹底帶出空間。道理雖然非常簡單,但是高高在上的大大人或許根本就沒有踫過笤帚,不知道也不奇怪。就像養尊處優的叢浩一樣,記得他第一次要幫自己做家務,結果幫盡倒忙……
呸呸呸——
想那個渣男做什麼?!
她在心底沖自己連啐幾口。
「留下腳印?!」衛奕喃喃。
怪不得被打掃過的地面卻留下了腳印!
怪不得腳印只見出不見進!
怪不得腳印遍布在房間的各個角落!
他豁然開朗。
凶案現場的那八枚腳印原來是這樣來的。
奇怪的腳印,第一個疑點解開。
只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凶手就不可能是李家下人。凶手有可能是一個和他一樣,從來不理內務的人。
如果不是李家下人,還有誰能夠于夜深人靜時潛入李家呢?
——李家炭行的工人!
炭行的工人可以拿到炭行後門的鑰匙。
他眼前一亮,正待拿起放在一旁的卷宗,門外響起急促的叩門聲。
「大人,大人,凶手抓到了,凶手抓到了……」張文興興奮地喊道。
他面色一凜,一個箭步,門開。
「大大人別忘了兩百……」
「呯」地一聲門落。
沈月然吃了今晚的最後一道菜——閉門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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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那人一現身,下官就果斷派人抓捕……」
「大人神機妙算,令下官佩服……」
張文興高亢的聲音伴著二人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晚越來越遠,沈月然兀自沉浸在兩百個酥餅允諾帶來的欣喜中。
她將紙張清理進紙簍,想了想,又抽出一張,折好放進袖口。
大大人的親筆畫,沒準兒哪天還能拿個雞毛當令箭耍一把威風呢。
她無事可做,爬上柔軟的羅漢床,半睡半醒,閉目養神。
似乎沒有過去太久,衙役拍打房門,「喂,走了!」
她翻身坐起,不由抬頭望了望窗外,月兒當空,子時差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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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頭跟隨衙役一路前行,徑直向沈家走去。
月朗星疏,空蕩蕩的街道上只有二人一輕一重的腳步聲。
「差大哥,抓住殺死李家大小姐的凶手了嗎?」。沈月然沒話找話。
「嗯。」言語不多的衙役沉哼一聲。
「敢問凶手是誰?」沈月然又問。
「余子強。」衙役腳步不停。
余子強?!
沈月然一怔,好象在哪里听過這個名字。
——對了,李心儀曾經提過余小瑩的爹爹余子強在炭行做工,所以,殺死李心儀的人是余小瑩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