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餅鋪解封,沈月然與綠蘇從衙門取回被扣留的原料,已是三日之後。
隨二人一同而來的還有府衙主薄宋少如。
宋少如將油坊一案的判決文書宣讀一番,議論紛紛的眾人才明白事情原委。
宋少如走後,沈月然不敢耽擱,麻利兒地收拾餅鋪,又讓綠蘇去集市另一頭打來一壺油,然後手腳加速,不到午時,兩爐香噴噴的酥餅出爐。
還有一月就是年,夏朝百姓又一向有囤積年貨的習慣,她得趁著年關的紅火勁兒,賺夠銀子和綠蘇過個歡歡喜喜的新開年。
可是,二人一直坐到午後未時,也不見一個人影兒。
沈月然有些納悶。
兩爐酥餅不算多,就算是剛開張的時候,一個時辰也都賣得差不多了,何況她的「梅字酥餅」如今是已經打出了招牌的.
+du.眼見綠蘇昏昏欲睡,她也感到無趣,走到餅鋪外透氣。
隔壁茶樓的老板見到她,主動走過來打招呼。
「別等了,不會有人來買餅了,趁早關了鋪子省去炭火錢。」老板勸道。
沈月然蹙眉。
「為何?」她問道,茶樓似乎也沒有生意。
「還問為何?不全是那黑心商鬧的!」老板忿忿道,「咱們這一條巷子用的都是他家的油,如今查出來他家的油用了霉變的花生,誰還敢來咱們這條巷子上買吃的?你不見俺家茶樓從早到晚不也是一個人都沒有嗎?所以,趁早關門。」
沈月然恍然。
「可是,餅鋪如今用的油不是他魏家的油啊,是今個兒早上才從另一家打來的。」她不服氣地道。
「那有什麼用?俺也說俺家用的油不是他家的油!問題是,誰信啊。何況,你敢說另一家的油就沒事兒?吃不死罷了。」
老板嗆得她無話可說。
她到現在才完全明白,衛奕那天道,府尹大人請求戶部派司農來排查集市的真正意義,保證安全是一個方面,避免恐慌、收回民心恐怕才是根本。
「所以,別在這兒瞅著了,怪冷的,趕緊關鋪子回家吧。」老板好心勸道,縮著脖子走回茶樓,關了店門。
沈月然砸吧兩下嘴巴。
就這麼回去了,她不甘心。
她執拗勁起,想了想,借來筆墨,寫下「本店酥餅所用油絕對無毒無害」幾個大字,貼在餅鋪前。
「管用嗎?」。綠蘇問道。
「誰知道。」沈月然聳聳肩,「總之不能就這樣回去。」
說著,她走出餅鋪,迎著寒風,拿起酥餅放進嘴里,邊吃邊吆喝,「自個兒做的酥餅自個兒吃了,梅字酥餅外酥里香,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不吃後悔……」
可是,直到第三日一早,仍舊無人問津。
沈月然吃不消了。
或許,在朝廷派人排查集市之前,餅鋪的生意都不會有起色了。
她吸吸鼻子,無奈地接受這一事實,耷拉著腦袋,與綠蘇一起收拾東西。
二人剛走出餅鋪,梅采玉款款而來。
「怎麼這麼早就關鋪子了?」她問道。
梅采玉今天仍舊是一件曲裾棉袍,不過顏色比之前更為艷麗,朱紅蒂紋鎖雪青雙襟邊,顯得整個人更加出挑。
沈月然簡單地告訴一番,問道,「你今個兒來可有事?」
梅采玉笑道,「瞧瞧你、說說笑笑不就是事?」
沈月然轉轉眼珠子,道,「可是我卻要麻煩你一件事。」
原來,沈月然早就想去集市上的成衣鋪子轉轉,添兩件新衣裳。可是五年來沒有正兒八百買過衣裳的她,一時間竟有些手怯,拿不定主意。今天梅采玉剛好過來,便邀她同行,一起幫忙參考參考。
梅采玉聞之此事,欣然答應。
三人一道,先回到住處。沈月然與綠蘇擱放東西,梅采玉四處看看。
低矮,破舊,逼仄。
這就是她如今的居住環境。
梅采玉覺得一陣莫名的舒坦。
信步走進房間,不禁愣住。
擺設雖然簡單,卻井然有序,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卻處處流露出溫馨與精致。尤其是細節之處,你看那瓷泥捏制的桌幾基柱,紋理清晰,凹凸有致,你看那珠簾上的紙折飛鳥,栩栩如生,你看那粉色床鋪,平整板展,連一絲褶皺都不見。
粉色。
梅采玉的雙眸變冷。
你不是元小諾是誰?!
從前世到今生就是喜歡這種粉不啦嘰的顏色,喜歡做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情,惡心死了!
這時,沈月然走來,淨過了雙手,腰間挎著一個滿滿的荷包。
「采玉,累不累,要不歇會兒再走?」她問道。
梅采玉露出一個笑容,「不累,現在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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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玉,這件怎麼樣?」
臨近新年,成衣鋪子里的衣裳新增不少樣式,沈月然一眼看上一件月白流雲紋瓖酡紅邊直裙。
梅采玉道,「還不錯,只是酡紅有些突兀了,若是清淡一些就更好了。」
「是麼。」沈月然喃喃。
「那這件呢?水紅西番蓮配藕色,顏色挺柔和。」她又看上一件。
「嗯。」梅采玉想了想道,「顏色倒是不錯,可是料子看起來不怎麼新,有些舊舊的。」
舊舊的?誰願意花錢買一件看起來「舊舊的」衣裳?
沈月然「嘖嘖」兩聲,又去挑別的衣裳。
梅采玉不動聲色,上下打量她。
今天,從一見到沈月然她就覺得她哪里變了,雖然仍舊身著老氣橫秋的片裙,可是,面上打了一層薄薄的脂粉,發髻梳得一絲不苟,看起來神采飛揚。
她是不是——
梅采玉心里一咯 ,若無其事地道,「月然,女為悅己者容,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沈月然白了梅采玉一眼,嗔道,「你呀,就是小心眼兒,人家買個衣裳你也多尋思?誰說女子妝容就一定是為了取悅他人,我就是要取悅自個兒,我自個兒看著舒心,穿著舒服,我就開心!」
梅采玉似乎並不同意她的說法,道,「月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話是不錯,可是問題是餅鋪才有了盈余,如今又逢上變故,往後用銀子的地方多著呢。你又一向要強,不會拿別人的分文施舍,所以,量入為出的道理,你可仔細想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