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想了想,道︰「爹爹,女兒前些日子在沈氏藥祠的藏書閣看到一本《邊金要略》,這里邊記載著南越的苗疆地區,苗人善養蠱蟲,據說有子母蠱和雌雄蠱。雌雄蠱相生相克,施種者與受予者若是有一方身死,那另一方則必死,若是一方身受重創,卻只要另一方仍完好無損地活著,那無論是施種者和受予者必都不會有事兒。
而子母蠱則不然。若身懷子蠱之人身死,那施種母蠱之人則安然無恙。反之,若母蠱之人身死,那身受子蠱之人也定時日不多。」
听著小女兒這番見解,沈三爺真真是笑開了花,連兩眼都眯成了一條線,模著沈重歡的小腦袋,分外歡喜,分外憐愛︰「真是爹爹的乖阿肥!雖然阿肥只說對了一半,但爹爹的小阿肥畢竟才八歲啊。沒事兒沒事兒,爹爹的小阿肥,將來一定比爹爹更厲害。」
若說沈三爺現有的三個子女之中,最最憐愛誰,那必是小女兒沈重歡無疑了。這倒不僅是父性使然,更重要的是,他沈三爺沈長橋後繼有人。在這一輩中,從沈氏族學里挑出來進到沈氏藥祠,修習不外傳的沈氏醫術,最出眾的莫外是他這個小女兒了。只可惜是個女娃子,他也曾無數次的感慨,若阿肥是個男兒身多好,將來定能撐起國醫沈氏這門楣。
沈氏先祖自大燕建國之初,感召元祖帝恩德,世襲‘長安候’,掌大燕太醫院提點。到沈正則手里已是第三代,由沈正則長子沈長澤襲其候位。沈正則還有一嫡親兄長沈正德,為沈氏族長。沈正德育有三子,長子沈長林由原配阮氏所生,嫡次子沈長清和嫡三子沈長橋由繼室林氏所生,沈三爺沈長橋掌太醫院提點。
原這‘長安候’與太醫院提點應是一人,奈何沈長澤雖通醫理,天分上卻遠不及沈長橋,只尤擅鵬摶退。于是出于對沈氏一族的長遠打算,又不得不考慮元祖過後,已歷三代帝王更迭的大燕沈氏,在當今的聖主面前還剩多少陽光雨露,沈氏族長及已經過逝的上一任‘長安候’,才做了此打算。
因著沈正德這嫡次子與嫡三子是一母所生,關系自非比尋常。這才有了沈三爺的長子沈重安與沈長清的嫡女沈麗君的指月復之約,這自然都是後話了。
「只說對了一半?」沈重歡蹙了蹙眉,怎麼可能只說對了一半?
這蕭韶九上一世明明是被人施種了雌雄雙蠱,這兩蠱盤踞在他心脈處,形成兩種既相生又相克的力量。
她方才在官道上給他診脈時,也明明是雌雄蠱。莫不是哪里出了什麼錯?
沈三爺見小女兒這般蹙眉不解的可愛模樣,便笑著道︰「阿肥,你再仔細去探探那腕脈。」
他倒真是對沈重歡親重來著,這般信任的眼神,明擺著是在現身教學。
沈重歡在沈三爺充滿期待的目光中,朝蕭韶九擱在脈枕右手走去,三只略顯肉肉的小指,輕輕壓在他的寸部、關部、尺部,一會子人又移至另一邊,號起他左手的寸部、關部、尺部。左手的寸關尺,對應的是心肝腎,指尖在他左手的寸部停留了。
怎麼會這樣?上一世蕭韶九的心脈處不是有雌雄雙蠱,可是現在他的心脈處只有一蠱,而且脈象也已經不是之前那般浮數,又那般沉遲了。如果只有一條雌蠱在他體內,那另一條雄蠱去了哪里?
難道那蠱已經跑到了……
沈重歡不敢想,只覺得那腦門像扎了個口子的窗糊紙一般,忽地,一陣浸骨的夜風就鑽了進來。
沈三爺見小女兒在蕭韶九的左腕關部停了停,模著下巴那小撮山羊胡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心道,果然不愧是自家的姑娘。
「爹爹的乖阿肥,可是探清楚了?這小哥兒,外傷好生養幾日便自可離去。不過這苗疆蠱蟲,那就要看日後的造化了。」沈三爺嘆道。
話說,倒不是沈三爺不想救,而是這苗疆毒蠱實乃產于大燕皇朝化外之地,若是要解得此蠱,這其一就得尋著那雄蠱,兩蠱相生相克,稍一方有差池,這小哥兒的命就不保。尋著了雄蠱不說,還得了解這毒蠱的習性、病癥,甚至連培育這毒蠱的苗人也得找著,這才可對癥下藥。可即便都找著了這些,倘光是憑著湯藥和針灸,也不見得就能把這東西給引出來。
沈重歡听沈三爺這麼一說,急了︰「父親,難道這世上就沒有法子解這蠱蟲了嗎?」。
「阿肥,你放心,這小哥兒心脈處雖有一蠱,但只要這雄蠱在另一人體內不發作,就無什大礙,暫不會有性命之憂。這幾日好生把外傷將養著,倒時叫李管事將藥廬那邊的清心丸,贈給這小哥兒一些,日後少憂少慮,不嗔不怒,他這體內的蠱蟲便不會輕易發作。」沈三爺道。
「可是爹爹,這哥哥如此年少,得了這病,可怎的好?我曾听叔伯父說起過,我們沈氏藥祠里有一種不外傳的秘術,若是用我們沈氏的秘術,也沒得救麼?」沈重歡問。
她這時候還不能把她知道《天醫內經》的事說出來,畢竟這可是沈氏最高深也是最秘密的醫術。現如今旁敲側擊地問起來,就是想想看看父親怎的說。畢竟,上一世她只修習到《天醫內經》的第五層。至于第六層,第七層,她一直沒有堪破。
父親身為太醫院的提點,在沈氏的地位僅次于受爵的叔伯父沈長澤,若說沈氏現還有誰能修習《天醫內經》,那就只有父親了。雖然她上一世也不知道父親修習《天醫內經》到底到了第幾層,但這事若要找個人討教討教,無外乎就只有父親一人了。
沈三爺似乎對小女兒提及家族醫術的秘辛有點兒意外,臉色不是十分好看,但又想到長兄怎的把這事兒也告訴阿肥了,便多了幾分揣度,權當是長兄那邊與他這般一樣親重這小丫頭。
孰不知,這沈三爺還真是想多了。這時候的沈長澤雖然對沈重歡也是青眼有加的,但卻還有沒有親重到把沈氏醫學的最高秘辛,對著一個才八歲的稚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