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明朗眼中射出厲烈之光,「為了你,哪怕覆國!」
嫣然眼楮立刻瞪了起來,「啪」地拍案而起︰「軒轅朗!你敢再說一遍?」
明朗一愣,抬頭迎視著她仿佛噴火的眼楮,嘴唇抖動半晌,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他這是他第二次見她發火。第一次是在紅葉峰,他賴著不肯回國,她大怒,罵她孬種,不懂體諒自己的娘,終于將他罵醒。現在,她又一次勃然大怒,依舊是因為他的張狂恣肆,他內心不由又一次惶恐起來。
「你娘忍辱負重五年,為你贏得了時間,讓你坐上了皇位,如今才剛一年,你就忘記了所有,願意覆國了,你真是枉為人子!」
「你娘臨終時第一個放不下的是長隆百姓,要你善待子民,不可多造殺孽,為你軒轅氏積德。如今言猶在耳,你就要置百姓于水火之中,你枉為人君!」
「就憑你剛才的話,你就不配得到長隆天下,也不配成為我牽掛的人!」
她的聲音冰冷清冽,擲地有聲,說完,她袖子狠狠地一拂,鄙夷地轉身就走。
他的臉色慢慢白了。見她的腳步匆匆地掠過自己身旁,便雙手一神,抱住了她的腰。
「別走!我錯了,我錯了好不好?剛才的昏話我收回!」
她背對著他僵硬地站著,一動不動。
半晌,耳邊出來他低緩的聲音︰「你知道的,我父皇早逝,娘把全副精力都用在朝廷事務上,對我並無多少關心管教。我在孤單中長大,所有的事情都是憑著自己的感覺去著做,沒有人會來糾正我、勸說我,所以,我性格中一直有一種暴躁和戾氣,我自己知道,卻有時控制不住。」
「直到我遇見了你,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如此溫暖的情感,叫相濡以沫,相守終老。所以我至今迷戀不放。看見你,就仿佛看見了這世上所有美好的東西,心里就感到安然,篤定。如果失去你,我真的再無指望,我也無法意料自己會做出什麼蠢事。丫頭,這並非威脅,而是事實。」
「你的話讓我清醒,讓我羞愧,更讓我痛苦。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這段話發自肺腑,他說得動情,眼淚****了她的衣衫。她忍不住轉過身來,抱住了他的肩膀。那一瞬間,她又看到了紅葉峰上的明朗,那個矯情恣肆,卻又暗暗自卑的男孩。
「明朗,其實我從來沒有忽視過你的感情,我拒絕,只因為我給不起你要的。寧可辜負一個,也不能兩個人都辜負!下輩子,你早一點找到我……」她的眼淚滾落下來,滴入他的脖頸。
「下輩子太渺茫,我只求這一世。丫頭,我不要成為那個被你辜負的,求求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他聲音悲涼,滿含乞求。
她哭出聲來,只覺柔腸寸斷,去留兩難︰「你這是逼我兩個都辜負……」
半夜,明朗走後,嫣然讓青蓮和墨梅放好洗澡水,把自己浸泡在熱水中整整一個時辰,才精疲力盡地爬上床睡了。
兩天後,她提出要出宮玩玩,明朗自然同意,並理所當然地陪同。帶著她在黃州街上轉了半天,她什麼都不想買,只是過過眼癮而已。邊看邊玩,從一條街走到另一條街,臉上都是微笑。
明朗看著,心中也是欣喜不已。
此後的夜里,她早早就將青蓮墨梅打發去睡覺,不必服侍她。青蓮和墨梅跟了她許久,對她也是忠心一片,自然不會違拗。
每天,她依然帶著陸婉兒采藥、制藥。陸婉兒學得很用心,這段時日下來,不光認識了常見的十來種草藥,也掌握了簡單的制藥之法。嫣然很滿意。
幾天後的夜里,有人闖進芳菲殿找嫣然。
嫣然將來人領進自己的內室。來人掀開頭罩,是一個目露精光的中年人,他朝嫣然單膝下跪,道︰「郡主,不知何事召喚玲瓏閣線人?」
嫣然問︰「你是黃州的線人?」
來人道︰「我是長隆國的總舵主,負責長隆所有情報事宜。您留的是玲瓏閣主人的印記,我通知了主人,她讓我來找您。」
嫣然听了之後放了心。當初泰然在天乾時,薛玲瓏曾經給他一個木牌,上面刻著雪蓮花。她說無論他在哪里留下這種符號,她必定會來。泰然後來將這事告訴了她,也將木牌給她看了。那天去黃州,其實就是為了給薛玲瓏傳遞信號。這幾天,她便一直在等待結果。
玲瓏閣是三國消息集中地,自然在三國之中都有線人,薛玲瓏在天乾,便理所當然派長隆國負責人來了。
嫣然沉吟了一下,問道︰「你能聯系到月照國京城雍州安仁堂醫館的安葉楓嗎?」。
來人點頭︰「只要有地址有姓名,一定沒有問題!」
嫣然拿出紙筆,匆匆寫了一張紙條遞給來人︰「請設法將這個傳給他。此事絕密,連玲瓏閣主人都不能告知。」
來人遲疑了一瞬,隨即應諾︰「您是主顧,我遵命!」
他很有職業道德,看都沒看紙條就將它卷起,從懷里拿出一個手指頭大的小竹筒,將紙條塞進去之後,讓嫣然用燭油封好,說︰「最遲三日,他便能收到!」
嫣然拿出兩錠沉甸甸的銀子︰「如此,多謝!」
來人也不客氣,接過銀子,立即影子一般消失了。
後來幾天,嫣然見制作成的藥越來越多,便又出宮,帶著自己的產品去藥房兜售,藥房掌櫃檢驗之後非常驚訝,當場就買了下來。嫣然拿著自己賺來的幾兩銀子,雀躍不已。
明朗看著她能夠開懷,比她還高興一百倍。這些天,她不再提回去的話,他也不去多想,只當她是終于被他感動,想留下來了。雖然自己也不相信這個結論,但是他寧願騙著自己,也舍不得辜負這好不容易的來的相聚時光。
隔了幾日,黃州城忽然出現瘟疫。明朗接報後大為震驚,每年春夏之交各地都會有瘟疫傳聞,但黃州城已經五年沒有發生過瘟疫了,為何今年會忽然出現?
他當即叫來黃州令尹歸光,詳細詢問此事,尹歸光說,如今發現的病例已經有九人,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輕男子,發病時臉色通紅,卻並不發燒,只覺渾身無力,連路都走不動。頭兩個得病的已經有十多天了,因為家里窮,一直扛著沒有醫治,到後來身上月兌了一層皮,卻奇跡般地痊愈了。
明朗皺起了眉頭︰「也就是說,如果不醫治,也會自己好起來?」
尹歸光說︰「目前只有兩個人是這樣的,還不能最終確定。問題是這種病有傳染性,即便可以不藥而愈,也會令人心惶惶,再者二十歲左右的男子都是家里的主要勞力,十來天無法干活,百姓也無法接受。所以情況還是不容樂觀!」
明朗道︰「即刻派太醫去瞧,給他們配上適用的藥!」
尹歸光領了旨,立刻去太醫院領人了。
與此同時,芳菲殿內,嫣然又迎來了一位神秘訪客。
與風雨一樣,來人是隱藏在屋梁的陰影里,在青蓮墨梅被嫣然打發去睡覺後,忽然從梁上落下。一襲黑衣,頎長的身材,譏誚的神色。
嫣然端起茶壺往杯子里注滿水,雙手端起奉上︰「安大哥!」
安葉楓落座,接過茶杯,一仰脖子喝光了。黑眸盯著她︰「遇到什麼難事了?」
他接到紙條後立即安頓好郭庭蘭,快馬加鞭朝長隆趕來。路上猜測了無數回也猜不出她的用意︰為何要用玲瓏閣的關系找到他?而且連謝泰然都避開了?
嫣然嘆了口氣︰「你留我活在這個世上,也就留下了無數麻煩。安大哥,我現在去留兩難,生死不得,實在無法可想了……」
她眼楮里慢慢溢出了淚,無數不能出口的委屈和憂傷都欲沖出來,卻又使勁憋著,不肯讓它們掉下來。
安葉楓看著她,濃眉一皺︰「長隆皇帝不肯讓你走?」
嫣然點頭。
安葉楓知道長隆皇帝與她關系匪淺,卻沒料到竟然會執著到不放她回國。如此一想,心中疑團頓時也解了。她若留下,謝泰然必定無法忍受,極有可能出兵沖關;她若離開,軒轅朗又不會善甘罷休,也一定會起兵報復。果真是去留兩難,生死不得。
他嘴角一翹,露出了一抹嘲笑︰「果然是一堆麻煩。」
「所以我才借用玲瓏閣的關系秘密找你。我想了好多天,唯一的法子便是最笨的法子了。」
她將自己的想到的法子細細說了出來。安葉楓一驚,濃黑的眸子瞬間暗潮洶涌︰「你確定謝泰然能接受?」
嫣然黯然︰「兩害相較取其輕。他們會很傷心難過,但總好過生靈涂炭。」
「去年你們為了郭庭蘭差點都丟了命,我看謝泰然那身子骨不一定吃得消這個打擊,弄不好他倒下了,月照國豈不是大亂?到時依然會生靈涂炭。」
嫣然臉色蒼白︰「我與他有五年之約,如今還有四年時間,他不會死的。我會留一些東西給他。」
安葉楓默然半晌︰「的確沒有更好的法子了。什麼時候開始?」
「越快越好。泰然他可能等不及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