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默不喜歡撫琴,今日偏偏有陣琴音傳出,悠揚飄遠,婉轉卻讓人听著悵然。
傳至了天方閣,聲音已微乎其微,正在處理政事的凌浩听見了這斷續的琴聲,便知蕭默心事重重。
春已深,再過些時日就是婚期,而蕭默近日越發郁郁寡歡,無人知曉原因。
弦音越發淒淒,彈至憤慨處,縴指重挑,素弦乍時斷裂,于指尖劃出了一道血口,滲出血珠滴落。
蕭默漠然看著指尖的血,紅得刺目,更刺心……
抿了指尖的血,琴弦已斷,無心再彈,蕭默起身便看見了緩緩走來的人。
凌浩走近問道︰「何故彈此低迷之音。」
蕭默看著凌浩,她已猶豫了多日,不知該如何開口,若要他為曲家昭雪,他會同意嗎?
這是唯一的法子了,不試怎麼知道。
][].[].[]「我……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
「燕國可否遞國書給祁君,為曲將軍昭雪?」
「為何還惦記著?」凌浩皺了皺眉。
蕭默懇求道:「只是一封國書而已,遞了國書澄清真相,就可以還曲將軍清白了。」
「國書非同小可,豈能輕易遞送。」
蕭默忙問︰「那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可以還曲將軍清白?」
「曲峰已經死了,還了他清白又如何?」
「曲家……」
「一個祁國的將領,值得你如此上心?」
「我……」
「還想說你是祁國人?」
「不,我只想幫曲將軍昭雪,這無關燕國還是祁國。」蕭默已是心急如焚。
凌浩的神色越發冷漠︰「我燕國的國書,不會替奪了燕國城池的敵人澄清。」
遠去身影漸行漸遠,衣袂隨風,他走得決然。
蕭默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若連他都不肯,她又能求誰。
這是唯一的辦法,她不會放棄!
蕭默隨後去到天方閣,門關著,流雲守在外面。
蕭默正欲進去,卻被流雲攔下。
「小姐,王爺讓小姐冷靜冷靜。」
凌浩第一次將她拒之門外。
蕭默轉身,如今凌浩是她唯一的依靠,若連他都如此抗拒,她還能靠誰。
夜深了,凌浩回到月華台,里面的燭火還亮著,在門前遲疑了片刻,還是推門入內。
蕭默坐在床邊,一言不發。
「還不睡?」凌浩平和地說著。
「一封國書,究竟有多難。」蕭默木訥著開口。
凌浩駐足,看向蕭默,他以為她會想明白這其中的干系,卻不知她到現在竟還在堅持。
凌浩慢步走近,緩緩說道:「遞送了國書,無異于主動認錯,承認我燕國有愧。」
蕭默急道︰「可除了國書,再沒有別的辦法了。」
「你為了幫曲峰澄清,寧肯損燕國顏面?」
「我也是逼不得已……」
「你這是在逼我!」
「此事只有你能辦到。」
「愛莫能助。」凌浩冷言,轉身離去。
听見殿門關上的聲音,蕭默的心霎時沉入谷底,茫然無措。
夢境中的山林,尸骸遍野無人安葬,這些都是她的家人,她跪在地上,含恨而無奈慟哭。
林中傳來哥哥滿是憤恨的聲音︰「妹妹,你不是說要報仇嗎,怎麼還在燕國。」
還有母親慈愛的囑咐︰「歡兒,好好照顧盡愉。」
一陣笑聲後,是蘇勝雪得意的嘲弄:「這才叫死無葬身之地!」
蕭默從夢中驚醒,已是大汗淋灕。
她蜷縮在床上,心怦怦直跳,久久難以平復。
周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這寬敞的寢殿卻只有她一人,黑夜中,恐懼與孤寂交織,終是無人可依。
一夜再難眠,月華台始終空寂,無助亦心寒。
第二日獨自入宮,御花園,滿目春色無心欣賞,碧水連波,卻似接連而來的愁緒,推散不去。
「妹妹怎麼了,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身邊的戚素月問道。
「沒什麼。」
「王爺答應了嗎?」。
蕭默搖了搖頭。
戚素月輕嘆︰「唉,咱們祁國人在燕國多的是身不由己,祁國和燕國水火不容,燕國哪里容得下我們。」
戚素月的一席話,讓蕭默回想起之前的字字句句。
「別忘了,你是燕國的王妃……」
「你還惦記著祁國?」
「燕國的國書,不救奪了燕國城池的敵人。」……
蕭默的心漸漸冰冷,戚素月說得對,燕國哪里容得下祁國人,就連他心里都容不下。
「我此生是回不去了,不過什麼時候妹妹若是想家了,我倒還能幫上妹妹,讓妹妹回祁國看看。」
蕭默一愣︰「回……祁國?」
「無論妹妹想去哪兒,姐姐都會相助,就算是祁宮,姐姐也有法子。」
「祁宮……」蕭默自言自語,那是她做夢都想回去的地方,戚素月知道這些,想來多半是凌天旭曾告訴過她。
戚素月撫著蕭默一泄齊腰的青絲,嘆道:「好妹妹,你若想回去,姐姐會祝你一臂之力,若不想,就當姐姐說笑。」
「容我想想。」蕭默黯然道。
戚素月的話盤桓在她耳邊,如今這機會擺在眼前,蕭默茫然猶豫,是留,還是……走。
回到王府,天方閣外的身影,若即若離,蕭默慢步走了過去,快要走近時又停下腳步,站了片刻後轉身離去。
「王爺,小姐。」流雲說道。
凌浩回頭看了一眼,目光不減半分霜意,合上了手里的奏章置于一邊,無心理政。
蕭默在房中等了一宿,也沒能等到凌浩回來,這幾****把這偌大的月華台,留給了她一人。
此夜,蕭默想得很清楚,這一世該做的,是報仇雪恨,而不是苟且活著,不應被眼前的浮華迷了心。
即便夜里想得透徹,到了天明,她依舊猶豫,依舊難舍,她害怕離去,如果見上一面,是否就能打消離開這個念頭。
春雨綿綿,千絲萬縷垂落,蕭默撐了把紙傘,等在天方閣外,看到那身影出現時,她的心里竟起了一絲期盼。
多希望他已經消氣,還能溫語問她——「怎麼等在這里?」
凌浩看見蕭默便停下步子,不願走近,她是唯一一個能左右他情緒的人,會讓他為她而焦慮不安,為她心煩意亂,無心再顧其他。
見他不願過來,蕭默心里起了一層涼意,知道奢望終歸是奢望,卻還是走近,看著他輕言︰「我來是……」
「事不過三。」凌浩開口即道。
蕭默轉眼看向一旁,輕揚了揚唇角。
「這里是燕國,我不想再听你提到祁國。」
這淡漠的話語,讓她已是霜寒的心如針扎般疼,她怎能忘了她是祁國人,就像他在乎燕國一樣。
「在王爺眼里,我是祁國人還是燕國人就這麼重要?」
「你若想做燕國的王妃,就忘了祁國。」
「這無關我為曲將軍澄清,我身在燕國就不能為曲將軍昭雪了嗎?」。
「你想幫曲峰昭雪,不如回祁國去,到祁君面前幫他喊冤。」凌浩的眸中已盡是怒色,言辭亦如火,說完,移步進了天方閣。
流雲隨後關上了門,守在門外。
他讓她回祁國!
蕭默轉過身,自嘲般的笑了,何須自己思量,何須猶豫,何須不舍,再深的執念也抵不過他一句話,有這一句已經足夠了!
蕭默撐著傘移步離去,雙眸無神,又將傘棄掉,任雨肆意淋下。
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