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官兵手里捧著從屋內搜出的傷藥與沾了血的布條急急走向官兵頭子,一邊呈上,一邊朝他稟報,「頭兒,這是我們在屋里床底下搜出來的東西,你看!」
官兵頭子眯了眯眼,伸手拾起那染了血的布條,輕輕于指月復間摩挲了下。
「嗯,血漬未干,應該是才剛換下不久。」他挎起那染血布條,徐緩地轉過身,聲音嚴厲地逼問馬蘭眉,「說!你這染了血的布條及傷藥從何而來?是不是我們要抓的那朝廷欽犯皇甫殤的?」
「這是……」馬蘭眉腦子轉得飛快,瞬間便編出了借口,「官爺,您誤會了,這是我家爹爹方才出門上工時,在過門檻時不小心絆了一跤跌倒受傷,我幫他換藥留下的,不是什麼朝廷欽犯皇甫殤的。」
但她這番解釋,那官兵頭子卻不信,他冷笑的睨著她說道︰「喔,是你爹爹跌倒受傷,你幫他換藥留下的?那你為何要將它塞藏于床底下?你真當這種鬼話我會相信嗎?若再不說實話,就別怪我不顧你是女子對你動粗了!」
他大聲地朝她斥喝,並將手中那染血布條狠狠扔砸到她臉上,聲音中已然動了殺意。
藏于地窖中的皇甫殤听見官兵欲對她不利,幾乎忍不住胸中那驟然高漲的怒意,欲現身出地窖去護衛她。
而身子對著地窖方向的馬蘭眉,正好瞧見他這邊的異樣動靜,急忙提高了嗓音嚷道︰「即使官爺您對我對粗,我也還是那句話,這是我爹爹方才出門前跌倒受傷換藥留下的,哪怕您問再多遍也一樣。您若不相信我也無法,誰讓我是個人微言輕的老百姓呢,明知自己說的是實話,是無辜清白的,但官爺您不信,我又能如何?只能『隱忍苦吞』下這冤枉,『委屈待時』,讓時間還我清白了。」
她刻意加強了「隱忍苦吞」及「委屈待時」這兩句話,相信人在地窖里的他會明白她的意思的。
果然如她所料,皇甫殤听懂了,他勉強忍下那燒灼得他胸口幾乎發疼的怒焰,只是一雙拳頭握得死緊,幾乎要將掌心給握出血來。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都證據確鑿了還敢如此狡辯!既然這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來人,將她抓回去好好審問,定要問出逃犯的下落!」官兵頭子一揮手,令人將她綁了。
「是!」頓時,一群官兵手持兵器團團包圍住她。
馬蘭眉毫不掙扎地任由官兵用粗繩將她雙手及身子緊緊綁縛住,在即將被官兵們押著走出家門時,她默然低垂下首,悄然回頭瞥了地窖方向一眼,而後,露出一個終于保護了他們的滿足微笑,什麼也不做地隨著官兵離開。
待官兵們全部撤離走人,屋子恢復一片寂靜後,皇甫殤這才運功掀翻了地窖上頭堆放的玉米秸稈及厚重木板,抱著她交付給他看顧的一雙弟妹躍出了地窖。
石頭與小丫兩人見到自己姊姊被官兵抓走,心里焦急不已,不禁為她的安危擔心地哭了起來。
「嗚,大姊……」
「嗚……姊姊……石頭哥哥,姊姊被抓走了,怎麼辦?」
皇甫殤伸出了因長時忍耐而不小心掐出血的寬厚手掌,安撫似的模了模他們的頭,語氣低沉又鏗鏘決然的對他們承諾保證道︰「放心,我一定會將你們的姊姊救回來的,我保證!」
他抬頭凝望著她被抓走的方向,在心里暗自發誓,他不惜任何代價,一定要將她救回來,絕不讓為他付出了那麼多、做了那麼多事的她出一點事!
之後,他從懷中掏出那專門聯絡旗下暗衛的信號煙火彈,對空鳴放,聯系他旗下的暗衛領人前來。
暗無天日的地牢里,沒有一絲光線,冰冷的寒氣透過牆面石磚傳來,隱隱混雜著血腥與死亡的氣息,教人心生恐懼。
被官兵們抓回來的馬蘭眉,雙手上了鐵鏈,被人牢牢綁縛在地牢的刑架上,她咬著下唇,環顧這陰暗封閉的地牢,原本,她還帶著一點妄想,若是他們抓了她回衙門,查無她私下窩藏皇甫殤的證據,便會將她給放了,但如今看來,他們未將她帶回衙門,反而將她私自關押在這不知道位在何人別院的監牢里,就表示他們並不打算放了她。
這可真是糟糕,情況似乎跟她想的不一樣啊!
正當她還暗自思忖著自己該如何從這場禍事中月兌身時,听見一陣靴子踩過濕濘地面的聲音傳來,接著兩名身披青色披風、身著銀色繡蟒瓖邊華服、頭戴金冠的俊美男子,在官兵帶領下緩緩走進了地牢。
她一見便立即認出,前來的二人正是那日在賞石酒宴上見過的三皇子與四皇子。
只見領著他們前來的官兵頭子,雙手一揖,恭敬有禮的朝他們稟報——
「三殿下、四殿下,方才屬下與二位所說的便是此人,我們按照那密報,前往馬家搜索皇甫殤,卻未尋著那叛國欽犯,反而在這丫頭屋里搜出了極為可疑的沾血布條及傷藥,屬下親自逼問過她,她對這些東西的來歷用途皆交代不清,所以屬下便做主將她帶回別院,如今如何處置,還請三殿下、四殿下示下。」
「喔,竟有這種事。」盛清崇聞言,一邊挑高了眉,一邊踱近,「找不到逃犯,卻找了一堆染血布條跟傷藥?听你這麼說,這人確實可疑,抬起她的頭,讓我瞧瞧。」
讓他看看是什麼人,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包庇、袒護他要除掉的人!
他撩袍坐在官兵早已備好的紅檀太師椅上,修長的手指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扶手,唇角雖是噙笑,但眼神卻顯得格外陰狠冰冷。
「是!」
就在官兵強抬起她的頭,轉而面向兩位皇子時,與盛清崇同行前來的四皇子盛子駿不禁蹙眉咦了聲,大步走上前粗魯地擒扣住她的下顎,左右扳轉審視了下。
「三哥,這女的怎地這麼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他緊擰著眉頭仔細翻索著回憶,過了一會兒,終于憶起她的身分,「是了,這不是皇甫殤的貼身丫鬟嗎?咱們在賞石酒宴上見過。」
記得那日皇甫殤便是帶著這女的前來赴宴,那尊令人看了生氣的白玉臥佛,便是由她負責獻上的。
盛清崇听了,從太師椅上起身,親自來到刑架前,以隨身的玉扇勾起她的下顎,眯眸審視咬著唇、一句話也不肯說的馬蘭眉。
「不錯,果然是她!」向來過目不忘的他,一眼就認出了她,「原來這些日子,便是你在窩藏皇甫殤這逆賊啊,倒是沒想到,你這丫鬟還挺有情有義的,即使主子身陷險境、落魄了,仍對他不離不棄。」
馬蘭眉只是憤恨地瞪著他,依舊半句話也不說。
倒是一旁的官兵頭子看不下去了,出聲朝她喝道︰「放肆!三皇子問你話,怎麼不答?說!」
「我不知道三皇子你要我說什麼?我早已離了皇甫府,不是他們家的丫鬟,那皇甫殤現在如何、人又去哪兒,與我何干?我反倒是想要問問三皇子,你命官兵私將無辜的良民百姓捉來您的別院密室關押監禁,到底有何意圖?」終于,在官兵頭子凶惡的怒斥下,她張口說了第一句話,但卻死不承認自己與皇甫殤有關系,也不知曉他的下落。
「呵,本殿下有何意圖?本殿下不過是想查出皇甫殤那通敵叛國逆賊的下落,我瞧你這丫頭倒是個忠心護主的,可你這麼護著他,你那主子知道嗎?會因此感激你嗎?我看,最後也不過將你當作一枚棄子隨意丟棄,你又何必為了護他,不顧己身安全到如此地步呢?」盛清崇恍若由衷為她惋惜的嘆了聲,伸手輕執起她散落到頰旁的一撮發絲,替她勾到耳後,嗓音輕柔而蠱惑的道。
「還是乖乖地將皇甫殤的下落說出來吧,若是你肯將皇甫殤的下落如實告知,那麼本殿下允你一個願望,不管你是要金銀財寶,或是華宅府邸,本殿下都答應賜予你,如何?」
但馬蘭眉听了,卻是冷笑一聲,嘲弄地勾起唇角,諷刺地瞅著他,一字一字回道︰「金銀財寶?華宅府邸?三皇子,我只知道再多的富貴榮華,若是靠背棄、出賣他人才能得到,這種骯髒的榮華不要也罷。人,活在世上,絕對不能作惡,更不能昧著良心做出誣陷忠良好人的事情,因為這世道尚有天在看,我們在世間所做的一切,上天自會有審判,但我想這道理,也許終其一生,三皇子是不會明白的。」
「你這不識好歹的臭女人!」盛子駿當然听出了她話中不齒他們行事、濃濃嘲諷他們的意味,按捺不住自己暴躁的性子,他一個上前便要出手掌摑教訓她,卻被一旁的盛清崇給阻止了。
「三哥?!」
盛清崇陰沉著臉看著她半晌,才緩慢地開口對她說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你竟還不知死活地敢對本殿下說道理?真是愚昧至極!既然你如此堅決不肯交出皇甫殤的下落,那就是決定要與本殿下作對了,那麼就別怪本殿下狠心無情了,來人!」
他一聲令下,站于他身後的官兵頭子立即上前拱手應道︰「是,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好好『招待』我們這位貴客,務必要從她嘴里問出皇甫殤那逆賊的下落!記得,無論用什麼方式,定要將人的蹤跡給我問出來!」他就不信,在嚴刑拷打下,有人會寧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與她毫無關系的另一人!
「是!」官兵頭子領了命後,隨即朝負責刑訊的一個尖嘴猴腮的瘦小男子使了個眼色,「噩毒,這兒交給你了。」
之後,便恭敬地護送著兩位皇子出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