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寂靜的長平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泣聲。
「燕夫人!」
門板被拍得劈啪作響。
「燕夫人,出事了!」
阿爹阿娘已經被吵醒匆忙過來開門,門外站著一個全身濕透的人,水順著他的衣服留下來濕了一地。
來人,正是老九。
「出什麼事了?」阿爹問。
燕凝披著衣服匆忙從屋里出來。
「老彎死了!」
霎時,一道閃電從天際劃過,撕開了沉重的夜幕,照得所有人皆臉色慘白。
燕凝眉頭緊皺,一邊快速地穿好衣服,一邊向門外走去對老九道︰「到底什麼情況,詳細地說與我听!」
阿爹從門後抽出一條榔頭,走到門口時對阿娘道︰「沒事的,你好好照顧那兩個孩子。」
阿娘紅著眼眶點了點頭,看著一行人在黑暗中漸行漸遠。
狂風肆虐地吹著,吹得人幾乎站立不穩,天上雷電交加不絕于耳。遠遠地,便能听見來自海上洶涌澎湃的波濤聲,帶著不可一世而又毀天滅地的氣勢一波波襲來。
雨還未下下來,一行人深深淺淺地走著。
「今夜輪到阿四巡海,下半夜是我來輪換。本來一切都風平浪靜,可是輪換之時突然發現不遠處的海面上飄蕩著什麼東西。我和阿四就跳到海里去撈上來,結果發現……竟然是老彎!」老九邊走邊說,語氣中極為惋惜。
「他為什麼會在海上?今天出海了嗎?」。燕凝眉目森冷。
「老彎昨日出的海,照理今兒應該沒事了啊。听說晌午的時候,還在村口喝酒來著。」老九也覺得奇怪。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碼頭上。腥咸的海風撲鼻而來,一驅渾身的燥熱之氣。岸邊已經站著很多人,中間圍著的……應該便是老彎的尸體。
老彎的媳婦和女兒圍著尸體痛哭不止,看到燕凝走了過來方才堪堪止住。
尸體顯然入水不久,面容依然栩栩如生。可是心口已經涼透了,沒有一絲熱氣兒。
燕凝對著尸體鞠了一躬,所有人也隨之鞠了一躬。不管怎樣,生死由天,但願能往生極樂,免于塵世流離痛苦。
隨即燕凝抬起了身子,冷聲道︰「我應該明確地禁止過,入夜後不許出海,他為什麼會在這兒?」她清冷而銳利的目光,直直逼向老彎媳婦,一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婦人。
那婦人哭訴道︰「奴家哪里曉得?老彎只說出去納納涼,奴家便帶著晚娘先睡下了。直至半夜老九哥來敲門……才知道出了事……這天殺了的老彎,留我們母女倆在世可怎麼活啊?」
燕凝盯著她良久,微微一笑道︰「你當真不知道?」
「不知道……」
「你說謊!」她清冷的面容在半明半暗的燈火中愈加高貴威嚴,「分明是你們夫婦二人投機取巧,趁著黑夜出海捕魚。見過愛財如命的,卻沒見過為了財連命都不要的!」
眾人均是面色復雜,那婦人先是被燕凝的氣勢所震懾,呆愣在哪里,許久才反應過來痛哭流涕道︰「老彎也是不得已啊,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本就揭不開鍋了,誰知肚里又來了個不爭氣的家伙……這日子可怎麼過啊……本想著出海不遠應當不會有什麼事,沒想到……奴家若是知道便是要飯也斷不會讓老彎出這趟海啊。」
眾人聞言皆是默然,燕凝嘆了口氣。「罷了。長平村已經死了三個人,有誰不在乎盡可以出海一試,等著為你收尸的人大有人在。若是不想死的,近日少出海!散了吧。」
人群漸漸散開了,可是每個人的腳步都愈發沉重,散不開的烏雲遮住了所有的光亮。
燕凝站在岩石上,海風吹得她衣袍翻飛,好像下一刻便會乘風而去一般。夜色中的大海褪去了白日平靜的外衣,幽深中夾雜著死亡織就的網裹挾著風雨像要把人吞噬。
那黑暗中,等待著她,等待著長平村的村民們的到底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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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千里之外的蘭慶地牢內,手腕粗的八股鏈條牢牢鎖著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人。其中一條甚至從他的琵琶骨穿過,給他死死釘在了牆上,不能動憚一步。
光亮從唯一的一個窗子間透了進來,顯得渺茫而熹微。
「吱呀」一聲,頭頂傳來開鎖的聲音。那怪人渾身一顫。
「參見夫人。」
柔和的女子聲音從上面傳了下來︰「人怎麼樣?」
「夫人放心,城主嚴令,我等不敢輕易離開一步。」守衛之人恭恭敬敬地說。
「開門,我進去看看。」
守衛有些猶豫︰「夫人,城主下令任何人都不許出入……」
「你覺得任何人中會包含我嗎?」。那道聲音中帶了一絲冷意與威嚴。
守衛連忙道︰「屬下不敢!但是……塵夜公子的事後,屬下也打不開最里面那一層牢籠,您只能在窗戶外朝里面看上兩眼……」
「無妨,開門!」
淡淡的馨香傳來混雜著牢籠里的腌氣味讓人禁不住反胃。
一張秀麗精致的容顏出現在那扇小窗的外面,也擋住了大半的光亮。臉的主人……看起來心情甚好,嘴角勾著一抹微笑。
「雲大人……好久不見了……」
那蓬頭垢面之人似乎沒有听到一般,頭無力地耷拉著似乎已經昏迷過去。又听女子淡笑著道︰「我似乎還應該多謝雲大人,幫我達成心願,除去寧嫣。」
听到「寧嫣」這兩個字,那身體一震,慢慢地,抬起頭來。
面上依然模糊不清,隱約還能瞧見姣好的輪廓。然而那一雙紫水晶一般耀眼的眸子一睜開,便好像光華流轉,暗含星芒。讓人忘卻眼前的狹小臃腫與逼仄,讓真個地牢倏然一亮。
此人,正是雲修。
「不過我更想說的是……你也有今天。看來老天還是有眼的,你終究要償還你所欠下的罪孽!」那女子冷笑著。
雲修只看了她一眼,便又縮了回去,無力地靠在牆上。過了那麼久,胸口穿過琵琶骨的地方還在不斷向外滲血。看來,顧明軒真是打定主意要把他困死在這兒。
他突然咳嗽起來,牽引著胸口的傷再次劇痛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