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孝之期,宛塵樓和許多煙花場所一樣歇了生意,李承啟的到來,讓老鴇九娘好生驚嚇。九娘一邊推搡李承啟出門,一邊說︰「侯爺難得來一次,可這個時候來,必教人誤以為我在這大喪之下還在做營生,到時把我送官了可得了?侯爺還是請回罷!」
「媽媽,是我請侯爺來的。」顏如玉一身素淨,卻是身姿婀娜地倚在樓上欄桿處。她說罷款步下樓,對九娘解釋道︰「我有些事,要跟侯爺說,只因我出自青樓下|賤之身,登不得寧安侯府大雅之堂,只好托人將侯爺請到這里來。」說罷她便要請李承啟上樓。
「是什麼事……也不能孤男寡女的在樓上說啊。」九娘忙道,「你們要說話,便在這大廳里說,免得人誤會。」
顏如玉想了想,點頭答應了。她請李承啟坐下,並讓伙計奉茶,自己則回屋拿了一封信函下樓。信函之上,沒有任何筆跡,里面單薄,看起來也不像裝有物件的樣子。
應顏如玉的要求,九娘將閑雜人等都吆喝到樓上或是後院去了,因此,廳里四下無人,倒也適合相談要事。
「侯爺,」顏如玉噙著笑,將信函交給李承啟,「這是安陽公子囑托我交給您的。」
李承啟狐疑,看一眼顏如玉便拆開了信函。令他意外的是,信函里裝了一封安陽平寫給沈嫣的休書,和一張按有指紋的白紙!休書的日期,是先皇大歸的前夜。
不待李承啟說道心中疑惑,顏如玉便解釋︰「安陽公子說。侯爺定有辦法在這張按有沈小姐指印的白紙上,用沈小姐的筆跡寫上她賣身寧安侯府的契約。」
「這是沈小姐的指印?」李承啟已懂得了什麼。
顏如玉點頭。稱這指印是安陽平在沈嫣熟睡時讓她摁上的。她還道︰「安陽公子說,寧安侯府有免死金牌。只要沈小姐成為侯府的人,便可免除滅九族的牽連,但考慮到侯府與沈家的仇恨,即便侯爺答應沈小姐入門,願給沈小姐名分,侯府其他人,尤其是侯府老夫人定然不會答應,所以安陽公子讓我轉告侯爺,懇求侯爺將沈小姐納為侍妾。先且救她一命。」
「安陽平竟做得出……」李承啟本想月復誹安陽平,但轉念又覺得,這是保沈嫣性命唯一的方法,不禁又佩服起他的智慧來。
安陽平一面帶沈嫣和她的父親逃離,一面又早早做了這樣的二手準備,行事之謹慎周到可想而知。
「安陽平如何肯定我會答應?」李承啟看著顏如玉,問話的樣子有些冷然。
「安陽公子說,沈家會出現今時之劫難,跟侯爺也有一定干系。侯爺心知肚明,會不遺余力救沈小姐。」顏如玉說話間,始終保持著溫柔的微笑,似乎對李承啟會問到的問題。心中都做好了應答的準備。
听了她這話,李承啟神色黯然了許多。如若不是他起頭,讓沈世充等忠君老臣勸說先帝停服丹藥。這些老臣今時之災難,或許不會來得這麼快。沈世充能早早離開大周去南昭生活,更可無憂生活。所以。他救沈嫣一命,義不容辭。
他對顏如玉道了謝,便急急離去了。
他走後,顏如玉斂了笑,心中默念︰「安陽公子,當日被太子調戲,我寧死不從,如若不是你及時解難,我只怕已葬身塵土。你托我幫忙,我卻動了私心,未將沈小姐托付給你所托之人,是我欠你的。」她眼里,滿含虧欠之色。
李承啟沒有回侯府,而是徑直找到馮管家家中,問了他哪里還能找到沈嫣閑時寫的東西。
如何用沈嫣的筆跡寫出一封賣身契來?李承啟思來想去,都覺得臨摹她的筆跡,是最佳的方法,所以他才找到馮管家,希望得到他的幫忙。
「老爺被抄了家,只怕很難找到小姐的手書。侯爺問我,倒不如幫忙找找惜玉那丫頭的下落,問問她。她從小跟隨小姐,對小姐最為了解不過。」馮管家如是提議,也是想寧安侯派出去的人,能找到惜玉的同時,找到自己的兒子二虎。
李承啟倒听了他的提議,只是,他一方面派了人去找惜玉,一方面還去柏仲家走了一趟。遺憾的是,柏仲也不知沈嫣字寫得如何,他只得重回侯府,再作打算。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去牢獄勸服沈嫣,讓她自己書寫這賣身契的時候,李承茂急急跑了來,「大哥可知沈小姐被抓起來關到了牢獄,秋後就要問斬了?」
「我知道。」李承啟看一眼李承茂,想了想道︰「二弟,我有法子救沈小姐,你可會幫我?」
李承茂一喜,當即誠摯道︰「幫,當然幫!」旋即他便問李承啟打算如何救沈嫣,听得他的方法,他心里很有些不是味兒,但他沒有絲毫表露,很快笑稱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只要有賣身契在,大哥再從族里找幾位信得過的長輩以公證人的身份佐證,必能保沈小姐周全。」
李承啟要李承茂做的,正是讓他去勸服族里幾個年長之人,讓他們自願做那公證人。除了韋斯禮和霍青,沒有人知道自己這副身軀之下躲藏的是二皇子劉咸的靈魂,但盡管他再能掩飾,有些事情,還是需要自己這個二弟去做。
然而,李承茂卻有些猶豫,「大哥,勸服族里的長輩,你親自去豈不事半功倍?他們定然會听你的。」
可憐李承啟連族里有哪些長輩都不知道。他想了想說︰「你去吧,就說是我的意思,若實在不行,你再把他們喊到府上,我親自跟他們談。」
李承茂于是答應下來。事不宜遲,他當即作別了李承啟便去辦了。
有關賣身契的事,李承啟終于做下決定——他很快打通關系,帶了一個木匣子來到牢獄,見到了沈嫣。
沈嫣听到動靜,以為是安陽平來看自己了,忙趴到牢籠邊上看。見是李承啟,她很有些意外。
她眼窩凹陷,嘴唇發白,整個人都瘦得不成樣子了。連日來的奔波和驚嚇,早已讓她內心動蕩。這陰冷潮濕的地牢和即將問斬的命運,更是讓她受盡惶恐。看到這樣的她,李承啟滿心自責,恨不能現在就把她帶出去。
「沈小姐,你受苦了。」比起以往或是登徒子的姿態,或是霸道蠻橫的姿態,亦或是不以為意的姿態,他此時認真得像是沈嫣的親人。
「你來做什麼?」沈嫣冷然,「表露歉疚之意嗎?害了我,害了我爹爹,還害了我沈家那麼多無關的親人,你高興了?」
她會將所有罪過都安在李承啟身上,李承啟毫不意外,只是听著她的痛訴,他心里也有自己的委屈。但他沒有辯駁,徑直將自己的來意告訴了她。
沈嫣听後笑得十分諷刺,「賣身為妾,就為苟且偷生?你以為我為了活命,連起碼的自尊也不要嗎?」。
「先做我的妾室,我會想辦法把你扶正。」李承啟說。
「呵呵!」沈嫣還是發笑,忽而冷聲道︰「我不會為了活命,去接受你的庇護!是你害了我沈家。」
李承啟苦笑著低了下頷。從沈嫣跟自己說第一句話開始,他就知道,他無法勸服她寫下賣身契。他後退一步轉了身用後背道︰「即便你不寫,我也會想辦法代你寫。」
「你休要多事!」沈嫣怒吼,「我夫君會救我的!」
「你夫君?」李承啟轉身,眸間閃過一抹銳利。他笑了一下,掏出安陽平讓顏如玉給自己的東西,緩步走至沈嫣跟前拿給她看,「你以為這是誰給我的?是你口里聲聲念的夫君,托了宛塵樓的顏姑娘給我的。」看著沈嫣不置信的樣子,他接著刺激她道︰「他不會來救你,他的意思,就是讓我救你。我若不救你,你便只有死路一條。」
沈嫣頓時落淚,但她的嘴角卻是感動的弧度。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安陽平為自己準備了什麼,直到這一刻,她才理解了他為何給自己休書。她背過身,順著牢籠蹲坐在了冰冷的地面,淡聲說︰「夫君也給了我一封休書,只是路途弄丟了……他就是考慮到我可能會弄丟,才給你留了一封吧?他甚至考慮到,我不會答應你寫下賣身契,所以不知何時已偷偷留下了我的手印。他……」喉嚨的哽咽,讓她無法繼續言語。
「那便寫下這賣身契,也不辜負他一片良苦用心。」李承啟小心勸,「你即便是怨我、恨我,也等過了眼下這一關,再讓我償還。」他語氣低沉而誠懇,滿是對沈嫣的期待。
實際上,沈世充為丞相時是二皇子劉咸的老師。現在劉咸雖作了李承啟,對老師的敬重之心卻是不減分毫。沈世充被滅九族,他也很自責。現在他能做的,唯有盡自己最大的能力,救下他女兒的性命。
見沈嫣沒有做聲,他便蹲,將裝有紙筆和墨水的木匣緊貼牢籠擺開來,並將留有沈嫣指印的那張紙鋪了上去。
沈嫣用衣袖擦了兩頰的淚水,側眸看到那張紙,終于轉了身。
她握筆,寫下了自己自願賣身寧安侯府,為寧安侯妾室,終身伺候寧安侯的契約書。她還根據李承啟的要求,將簽訂契約的時間,寫于安陽平所書休書的同一天。
不過,李承啟想要從她手中拿過擬好的賣身契時,她並不遞給他,而是看著他,鄭重地提出了自己的條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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