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承茂說出這些話時,李承啟方才諷刺地發現,他萬萬想不到的事,原來在後頭。
「你是如何知道這些事的?」他依然緊盯著李承茂,毫不放松。
「這很重要?」李承茂不答他的話,只這般反問他,還道︰「你當初想方設法贏得了嫣兒,現下又為何背棄她?」
「誰說我背棄了她?」李承啟先前因為李承茂說出那個時候他明知顏如玉撒謊,卻因為自己想得到沈嫣而有意不拆穿的秘密而太過震驚,倒沒有理會他管自己的女人親昵地叫「嫣兒」,這下想起來,他不禁冷聲喝斥︰「嫣兒兩個字,豈是你能叫的?」
「嫣兒她,本該是我的妻子。」一直話語溫和的李承茂,在說出這句話時變得不再平靜。他駿逸的臉上,分明呈現了許多的恨意。
李承啟眨一下眼,有些心虛地看向了別處。
「你既然把她奪了去,卻不好好珍惜,」李承茂接著道,「你既不珍惜,卻又為何不許我叫她嫣兒?」
「她已然是你嫂嫂!」李承啟怒然告知,並強硬提醒道︰「我不管過去如何,現在或是將來,她都是你嫂嫂。你若敢對她有非分之想,我絕不饒你。」
他眸光冷厲,發著人的寒光,可李承茂毫不忌憚。他甚至笑了一下道︰「但願大哥守得住。」他的臉容,霎時恢復了一貫的溫和,下頷微沉,轉身步態輕盈離開了正院。仿若仙人,傲世而去。
見他這樣離去。李承啟頭一次覺得自己像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他的二弟李承茂。才是完美無缺的君子。
他想,嫣兒定然還不知道此事吧?她若知道此事,會否討厭他,恨他,終會離開他?想及此,他大步朝御香苑走了去。
「啟兒……」正院外頭,魏敏和焦氏因為去廟里上香才回來,聞得家里出了事情便立馬趕了過來,還沒踏入正院。她們便遠遠地看到了李承啟疾步沖出去的身影。焦氏喚了一聲他也沒听見,她只得吩咐魏敏道︰「你快跟去看看發生了何事,啟兒怎麼了如何那般不安?」
「好,我這便去看看。」魏敏應聲,便帶著青禾往李承啟去的方向緊跟。
御香苑內,沈嫣剛回來不久,支開了六丫頭,正在荷塘邊的涼亭,拿著魚食喂魚。
寒冷冬日。用木棍在水面捅出一個冰窟窿,所有的魚兒都會游到此處,爭相啄食。每每看著色彩斑斕、躍動多姿的這些魚兒,沈嫣都會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欣喜之心。
她僅讓崔嬤嬤在一旁伺候。一邊喂著魚兒,一邊對她道︰「我在侯府一年,這些魚兒便陪了我一年。正如御香苑的丫鬟僕婦,一直陪著我。」
「魚兒能得夫人照養。是魚兒的福分,我們能伺候夫人。是我們這些下人的福分。」崔嬤嬤由衷說著心底的話。她沒有太多機會說這樣的話,因為她有一個言語不多的主子,這個主子,極少像今次這樣與自己說閑話。
「可惜,有人要離我而去了。」沈嫣無奈笑了一下。
「夫人說的,可是惜玉?」
盡管沈嫣竭力維護惜玉的清譽,但這等事一出,消息還是不脛而走了。
見沈嫣沒有作聲,崔嬤嬤接著道︰「夫人,您舍不得惜玉,只管讓她繼續伺候在您身側好了。婢子嫁人,未必就要離開主子。先前月嶸嬤嬤不就是個例子嗎?」。
「嫁的是旁人可以,是嚴老板,便不可行。」
「夫人怎對嚴老板有好大的成見?」崔嬤嬤笑了一下道,「坊間都說,他人不錯的。見到貧苦的,他都願相幫。雖是戲子,惜玉嫁了他,倒不會吃苦頭。」
這嚴詠絮,竟有一個好聲名,沈嫣倒不知道。她突然狐疑起來,若這嚴詠絮當真這麼優秀,又豈能看上惜玉?惜玉于他而言,太過平凡了吧?他對她,當真能有真心?
「侯爺。」崔嬤嬤突然喚了一聲。
沈嫣從尋思中回神,剛一轉身,整個人卻被直奔而來的李承啟給抱住了。他緊緊地抱著她,小小的她,幾乎有些站不穩身子。
崔嬤嬤一驚,很快低眸回避了視線。而在遠處不同的兩個地方,六丫頭和魏敏見這一幕,都呆住了。
荷塘里厚厚的冰層,反著太陽的光芒,繽紛炫麗。涼亭里,男人擁著他心愛的女子,勾勒出好一副靜好的畫卷,令人欣羨、嫉妒。
「你這是怎麼了?」沈嫣在李承啟溫暖的臂彎里,溫聲詢問。他突然而來的擁抱,一句話也不說,讓她毫無防備,驚愕之後,她又似乎感到了他的悲傷。她的手在他腰背處輕輕拍了拍,半開玩笑問︰「二爺與你說什麼了,竟讓你發了瘋?」
李承啟仍是抱著她,也不回她的話。他的目光,看著眼前一片冰凌,以及那塊冰窟窿里游走的肥魚,他更是將她抱緊了些。
他太用力,沈嫣終于推了推他道︰「你都弄疼我了。」
听言,他方才松開她,緊緊地看著她沒頭沒腦問︰「你會不會怨我?」
「我因何事要怨你?」沈嫣只覺莫名。
「我其實……」李承啟想跟她坦白,但又怕坦白後自己會失去她對自己的信賴,甚至失去她這個人。因此,他話語止住了,只重新把她攬入懷中,在她額上,輕輕地親吻下去,許久不肯移開自己溫暖的雙唇。
此情此景,魏敏和六丫頭再不敢多看。
魏敏帶了青禾離開了,六丫頭也悄然回到了自己的廂房。她撕了那張還沒有買者接納的賣身契,換回了一身乞兒的裝扮,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個無比輕松自在的笑靨。這樣的她,臉上沒有髒污,瀟灑而干淨。
她走出屋子,經過院子時,終被李承啟和沈嫣看到了。
「六丫頭你這是做什麼?」李承啟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瘦小的胳膊,絕不放她走。
「在侯府過了許多天的安逸日子,我也該走了。」六丫頭聲色爽朗,故作毫無留戀之態。
「你一走,那顧源必定要把你抓去的。」
「我離開寧安城便是。」
「世道那麼亂,你一個姑娘家能去哪兒?」李承啟著急,不自覺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六丫頭吃疼出聲,趁他放松之際,便將其甩開了。「無論如何,總比這樣不明不白藏在侯府強吧?」她的臉容里,陡增慍色,說罷,她大步跑開了。
李承啟看她離開,倒沒有上前緊追。想到李承茂跟自己說的那些話,他不禁看一眼沈嫣,眸光很快黯然了去。
沈嫣隱約猜到些什麼,她深知,此時的他,是痛苦的。她上前,不悲不喜道︰「去把她追回來,給她一個名分。」
李承啟抬眸,好不詫異。他看她的眼神,有不可置信,卻沒有感激,但他,終于邁開了步子。
他還是追出去了。
望著他消失的背影,沈嫣不禁發笑。適才被他擁在懷里,她還真以為,他的心里,只有自己一人而已,原來,他永遠無法忘懷鶯歌,鶯歌的影子,永遠活在他心里。
六丫頭臨走的時候說了,出走比不明不白藏在侯府好,這就是要李承啟給她一個名分吧。李承啟若把她帶回來了,那他們的事,也算是定了。
想來李承茂今次這麼一鬧,還真成全了他們。不過,沈嫣奇怪的是,想要六丫頭離開侯府的,也是他,怎麼一個晚上過去,他卻做出這等事來了?想及此,她吩咐崔嬤嬤道︰「陪我去一趟沁心園。」
沁心園內,滿樹冬梅,花開正盛,著實風雅出塵,猶如這園子的主人一般。李承茂神態自若,見到沈嫣也是步履從容,似是早已料到她會見自己。
叔嫂有別,沈嫣就立在院中,與李承茂說起了話。
「你跟你大哥說什麼了?」
「他沒告訴你?」李承茂輕笑,並不意外,「我告訴他,你本是我的妻子。」他的目光落在沈嫣臉上,正如冬日里一縷溫暖的陽光。
這縷陽光,竟像美好的情話,觸動了沈嫣的心房。他何曾有過這樣的勇氣,竟敢跟他大哥說出這樣的話來?懦弱的他,去哪里了?
而只這一句話,沈嫣便明白了一切。她說︰「我這就去跟敏敏姐商談你的婚事。」說罷,她轉身欲行離開。
李承茂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我誰也不娶,只等你被大哥拋棄的那一天。」他的話語是溫和的,但態度卻這樣堅決。
這一世,沈嫣從未被人這樣執拗地追求過。她掙了掙,沒能掙月兌他五指間強有力的束縛。她看一眼他緊握著自己手腕的手,認真而嚴肅道︰「你竟敢觸踫誰的身體?我可是你大哥的女人。」
李承茂卻將她整個人都拉近了些,不過,拉近之後他又將她放開了。「嫂嫂切莫關懷我的婚事。不然,逃婚的時候,我許或會帶你一起。」他直看著她,話語溫和如常,「為了你,我已經無所顧忌了。」
沈嫣後退一步,幾乎是逃開的。她從未這樣慌張過。大步走著,她心里念的,盡是李承茂已被六丫頭刺激得不正常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