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中,他溫熱的氣息撲在她臉龐,她听見他在她耳畔低語︰「不要愛上本侯!否則,你會很慘……」
她驀地僵直了身子,心頭微微一酸。愛上他,怎會呢?她心中那個位置,早已被那白衣黑馬的人影填滿。她的今生來世,都已許了徐郎……她又怎會為旁人心動呢?
可臉上那未干的淚痕,心中這酸澀的滋味,又是為著什麼?難道只是她一時心有所感,憐憫于他?
她迎著他深邃的目光,抬起眼簾,倔強地說道,「赫連郡,少自以為是!誰愛上你?說出這樣的話來,你連眼都不眨,臉都不紅?我不過被風迷了眼,又與你何干?」
他只覺得自己心中某個角落,似乎被鈍物戳開了一條口子,疼得連呼吸都不順暢起來。卻又莫名地松了口氣,放開了對她的鉗制。
「沒有最好。衛雁,本侯不是好人,你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不管跟本侯在人前假扮成什麼關系,永遠不要對本侯動心!」
衛雁站起身,撲撲身上的被濺到的酒水,一陣冷風吹來,驀地打了個哆嗦。
他跟著起身,垂頭道︰「本侯送你回去!」
不知何時,赫連郡的馬車已跟了上來。而衛雁心中清楚,染墨為她出行而安排的高手,此刻也該是隱在離她不遠的某處。如此相互防備著的兩人,又怎會有感情揪扯?是她同情心泛濫,也是他莫名其妙地自作多情,一場誤會罷了……
回程的路上,馬車中靜得詭異。赫連郡似乎下午說得太多,這時談興缺缺,不發一語。眯著眼楮靠在車壁上打盹。
衛雁覺得自己就快被這詭異又尷尬的氣氛逼瘋了,她率先開口,漫不經心地問道,「侯爺,您的故事還沒說完!您進了大牢,後來是怎麼出來的?」
赫連郡並未睜眼,只是含糊地道,「後來,孟廣川到牢中將本侯撈了出去。倒打一耙,找人狀告大理寺屈打成招。又叫一些表面上跟孟家平時沒什麼往來的官員去找尋當天的目擊者……本侯變回了無罪之身。接著,邊境告急,本侯就跟著孟廣川去了關外,從此,就再沒回京城。」
「可是……」孟家不是放棄了他嗎?為何又突然插手進來,將他救出去?難道當年孟家做下那等決然之事,是有苦衷的?
但這些年來,孟家對赫連郡不聞不問,卻是真的啊!甚至就在他回京被關在城外之時,孟閣老甚至親自上殿,要求懲處他這個不遵號令的「逆賊」。孟家的種種行為,不是太奇怪了嗎?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他補充道,「不過是孟廣川自己過不了情親那關。他帶本侯回孟家,本侯被拒之門外。他也是無法,才帶著本侯去了關外。孟家根本是想本侯死!孟廣川是孟廣川,孟家是孟家,孟廣川于本侯有恩,本侯記得很清楚!」
他頓了頓,忽然睜開眼,眸光犀利地望著她道,「本侯不過酒後多言,今日之事,你听過便算,不得外傳。在本侯面前,也不要提起。本侯再不會回答你任何問題,也不會再繼續講述自己的故事去滿足你的好奇心。」
「侯爺請放心!」她被如此嚴厲警告,心中不忿,氣呼呼地道,「民女本就對侯爺的私事漠不關心。請侯爺今後不要再隨意猜度民女的心意才是,民女心中只有自己,不會心悅任何男子。侯爺,天晚了,不勞相送。民女這便告退了!」
「放肆!」他眉眼一豎,語調發寒,「本侯已決意送你歸去,你自行下車,豈不令旁人知曉你我齟齬,由此懷疑你我關系?休要壞了本侯大事!記住你的本分,你扮演的,可是本侯的相好!」
「是!民女知道了!定不會再如此!」僵硬地拋下這句,她重新坐回車中,學著他的樣子,倚在車壁上,閉上了眼楮。
對面,他的眸光在黑暗的車中閃閃發亮,借著窗外透過的少許月光,凝視著她沉靜的臉龐。透過那「加工」過後的容顏,細細去回憶她真實的模樣。
美好如她,本不該與他又任何交集!他突然後悔,當初不該貿然為了阿桑一事,壞她聲譽至此。如今騎虎難下,硬著頭皮做戲,他卻在不知不覺間,失了本心。似乎對她開始有歉疚、擔憂、和不舍。他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情緒,不知自己到底為何對著她時總是不由自主地流露自己的真實情緒。容易被她激怒,也容易被她帶動情緒。再這樣下去,他的大事還如何繼續?他是不是該考慮換個「相好」的人選了?或者,干脆隨便娶一房妻室,跟她從此斷了聯系?
外頭車夫打斷了他的思緒,「侯爺,清音閣到了。」
撩起簾子,他朝外瞧了一眼,只見漫天雪白碎粒,傾灑而下。不知從何時起,天上下起雪了!
不見她動作,他疑惑地回過頭來,听聞她呼吸綿長,竟是睡著了?
制止了車夫想要召喚她的舉動,他將簾子放下,將自己和她格擋在小小車廂之中。貪戀她在身邊時的那種舒適之感,毫不緊張,甚至無需掩飾,她總能在不知不覺間,叫他不由自主地忘卻煩憂。從來不曾思索過,原來她在他生命中,何時扮起了這種角色?
解語花?她絕不合格!沒事便要與他對嗆幾句,對他甚少有什麼好臉色。
知己?朋友?……
他凝望著她的臉,思索著這個難解的謎團。不管當她是什麼,這都是一個極為危險的信號!他根本不需要朋友,不需要有人站在他身邊!他只是利用她而已!而她也是!她不是說了嗎?根本就只當他是個主顧!
那他還想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呢?他赫連郡何時變得如此婆婆媽媽起來?
他張了張嘴,決定喚醒她,將她趕下車去。話未出口,卻見她睫毛抖動,緩緩睜開眼來。
「啊!」她輕輕驚叫一聲,「侯爺?車停了?到了嗎?」。
掀起簾子,望見雪霧之後,果然便是她的清音閣。
她跳下馬車,回眸朝他一笑︰「民女多謝侯爺相送!侯爺慢走!」
漫天雪花飛舞之中,她身穿一襲淺緋,回眸向他一笑,百媚叢生,霎時天地萬物都失了顏色……
而她此刻的化名,不正是「輕雪」嗎?
雪中倩影,就此撞進他的心口,化作一抹永遠磨滅不去的朱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