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冰雪盡融,春意漸萌。李慕兒近來的日子過得,便如同這天氣一般,溫暖甜蜜。
「皇上,你今天不用去祭祀嗎?」。她又從朱祐樘手邊食盤上拿起一塊糕點,塞進自己口中,邊吃邊問,絲毫不顧什麼禮儀。
這都怪最近朱祐樘待她關懷備至,百般縱容。雖然兩人從上元節以來都沒再提那晚的事,也再沒有過親密舉動,可他卻只想對她好,滿足她一切要求。
更值得慶幸的是,不知道是不是那日在坤寧宮撞破皇後作法事時,對皇後許下的承諾起了作用,皇後最近都沒有為難她。朱祐樘又怕她心里不舒服,去坤寧宮時一概不帶她。是以她連皇後的面都很少見到。而鄭金蓮也似突然消失地無影無蹤,再沒有給她整出些什麼ど蛾子來,怎能不叫她格外愉悅放松呢。
朱祐樘從折奏里抬起頭來,看她津津有∼味地啃著糕點,碎屑直落到案上,不禁失笑,卻也不責備她,只寵溺反問她:「你睡糊涂了嗎?朕早上不是去了太社太稷,祭祀過土地神和五谷神了嗎?」。
「哦。」李慕兒幾塊甜食下肚,解了饞,又喝了一口他親手遞過來的茶,才抿了抿嘴埋怨道:「當皇帝真累啊,要是你不當皇帝就好了……」
一旁何文鼎差點沒嚇暈過去,這女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私下同他說說也就罷了,怎麼還當著皇上的面說出來了呢!
朱祐樘倒是沒放在心上,反而覺得有些無奈,深深望著她道:「身在帝王家,本來就是種無奈,朕也沒得選啊。」
李慕兒笑笑,正想說自己只是開個玩笑,就听到興王聲音從門口傳來。
朱祐樘宣他進殿,他看起來似乎心情不錯,立刻跪下謝恩,替他母妃答謝朱祐樘御賜禮物雲雲。李慕兒這才知道今日是興王的母親——邵太妃的生辰,便接了一句:「太妃的生辰真個吉利。」
興王此時已起身,溫婉笑道:「母妃自從元宵夜見過你,覺得投緣的很。如果你有空的話,晚間可以來未央宮喝杯水酒。」
「未央宮?」李慕兒轉頭興奮地問朱祐樘,「可以嗎?我可以去嗎?」。
朱祐樘點點頭,「當然可以。邵太妃喜靜,不愛張揚,你獨自去就好。」
「好!」李慕兒沖興王擠擠眼,高興應道。
……………………
酉時剛至,李慕兒就帶著賀禮興沖沖地往未央宮走去。想起手中的禮物,她就不由自主地笑起來。片刻前她和朱祐樘一同從乾清宮出門,一個去坤寧宮,一個去未央宮。朱祐樘突然叫住她問:「你就這樣去嗎?」。
「怎麼了?」李慕兒低頭望了望自己,沒有什麼不妥啊。
朱祐樘含笑從何文鼎手里接過一個木匣,塞給她道:「總不能空著手去吧。」
李慕兒又驚又喜,不知道他從哪里變出來這木匣,定是料到她迷糊,早早叫人備好了的。
「那我走了啊!」
「去吧,少喝幾杯。」
李慕兒就像是個裝滿蜜糖的甜罐子,滿面紅光地來到了未央宮。
邵太妃果然好清淨,所謂過生辰,不過就是和三個兒子在一起用膳。她穿得清雅,絲毫沒有濃妝艷抹的浮躁之感,可天生麗質難自棄,李慕兒覺得她怎麼看怎麼有氣質。而這三個王爺,興王朱祐杬,岐王朱祐棆,雍王朱祐枟,雖都不過十幾歲,皆是一表人才且彬彬有禮,可見她很懂得教養孩子。
李慕兒心中愈發敬佩這個邵太妃,忙向她行禮請安。
邵太妃親自扶了她起身,又拉她坐在自己身邊,才和藹說道:「女學士不必多禮的,哀家這里向來不重禮儀,自己舒服就好,女學士隨意。」
她的手掌和她一樣生著薄薄的繭,帶著絲絲暖意。兩人緊握著的手背上都有顆朱砂痣,李慕兒有些詫異這樣的巧合,也有些奇怪自己的手背上不知何時長出了這麼顆痣。抬眼望她,發現她說話的時候眉目都含了淺淺笑容,讓人自然而然想要親近。李慕兒憶起在永巷听過的往事,心想她在前朝萬貴妃獨寵的惡劣環境下,不僅沒有被迫害,反而步步升為貴妃與萬氏平起平坐。甚至,在萬惡的萬氏眼皮子底下順順利利地一連生下了三個皇子,還都這般優秀。
美人如斯,難怪難怪啊!
「啊,對了太妃,今日是您的生辰,臣沒有什麼珍貴之物,只能送娘娘一個小玩意兒。還望娘娘莫要嫌棄。」她趕緊獻上匣子。
邵太妃眼楮亮了亮,接過邊打開看邊道:「女學士一片心意,哀家高興都來不及,怎會嫌棄呢?」
禮盒被打開,李慕兒自己也不知道里面是什麼,便探眼去看。不料竟是一支玉簪花發簪,簪子玉質通透,一看就是價值不菲,倒叫李慕兒尷尬了起來。
果然,邵太妃輕笑道:「女學士真會說笑,這哪里是小玩意兒,分明珍貴的很。哀家很喜歡,多謝女學士美意了。」
李慕兒虛咳一聲,撓撓額鬢不好意思地說:「臣很喜歡玉簪花,玉簪花如蓮,生泥土而不染,高雅純潔。可不正如邵太妃一般嘛!」
邵太妃被她逗樂:「女學士真討人喜歡,怪不得哀家初次見你就覺得投緣。哀家也喜歡玉簪花,它日花期到的時候,一定約你一起觀賞,可好?」
「嗯,那是臣的福氣,自然好!」
興王見她們相談甚歡,笑著打斷道:「好了好了,母妃,女學士,你們再聊下去,我們兄弟可要餓壞了,快用膳吧!」
岐王也趕緊舉杯道:「是是是,我們一起祝母妃生辰快樂!」
李慕兒跟著說:「對,臣今日有幸為太妃慶賀生辰,便祝太妃永遠這麼年輕美麗,三位王爺平安快樂。」
眾人歡樂踫杯,邵太妃卻拿起一只筷子敲了敲三兄弟的酒杯,優雅道:「小孩子不許喝酒。」
李慕兒差點把嘴里的酒噴出來,偷偷瞄了一眼興王,對他做了個鬼臉,用口型重復了遍「小孩子」。
興王悶悶反駁:「母妃,孩兒不小了。孩兒都已經搬出宮在諸王館住了快半年了,怎麼母妃還拿我當小孩子看。」說完又壞壞地勾起唇角去搶兩個弟弟的酒杯,「你們兩個才不許喝,快還給哥哥!」
岐王和雍王哪里肯放,一時三兄弟打鬧成一團。邵太妃捂嘴輕笑,又拉過李慕兒的手說:「你瞧瞧,男孩子就是鬧騰,整日叫哀家心煩!哀家不知道多想要個女兒,就像女學士這樣,才貌雙全,蕙質蘭心才好。」
這下輪到興王噴了,「她蕙質蘭心?母妃可別被她幾句花言巧語欺騙了,她凶起來可是連皇兄都要讓上三分呢!」
李慕兒看他們三兄弟玩鬧,而邵太妃雖說著責怪的話語卻充滿母愛,正在感慨和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是以沒听清興王的話,只顧自出神樂著。
邵太妃眼色微變,卻只是一剎那又恢復了笑語:「哀家听杬兒說女學士舞姿動人,哀家也喜歡跳舞,不知日後可有機會與女學士切磋一二?」
這句李慕兒倒是結結實實听到了,剛要應好,又想到朱祐樘的話,遂偷笑了一聲,婉拒道:「臣舞藝拙劣,登不得大雅之堂,哪敢與太妃同舞。」
「這你倒不用謙虛,」興王難得地夸她,「那****可是親眼瞧見了,嗯……‘翩如蘭苕翠,婉如游龍舉。’與母妃有得一拼!」
李慕兒忍著心中得意,沖他癟癟嘴道:「以後你可見不著了,以後呀,我只跳給一人看。」
興王眼珠子轉了轉,識趣地掩笑閉嘴。
這一頓飯吃的,雖沒能喝上幾口酒,倒也頗為有趣。邵太妃一家都是好文采,吟詩作對風流晚,念詞說句巧成章,李慕兒應對得很是盡興。
臨了臨了,邵太妃還牽著她手親熱道:「哀家與女學士興趣相投,既結了這緣分,以後女學士可否常來陪哀家說話?」
李慕兒自然答好。興王要出宮回諸王館,與她一路往乾清宮方向走著。李慕兒發現他似乎又長高了些,初見的時候才到她耳朵,現在已經高過她一些了。不由呵呵笑出聲來,打趣道:「再過沒幾天我就認識你們一年了,你怎麼還不肯叫我聲姐姐?」
興王嘴角抽了抽,想了想竊笑道:「姐姐就免了吧,嫂子倒是有可能的。」
李慕兒被他堵的沒話說,卻听他正了色復又說道:「我母妃挺喜歡你的,你若是得了空……」
「知道,知道,」李慕兒忙接話,「我也巴不得呢,你放心。我到了,你也快回去吧,興王弟弟……」
興王看她歪頭調侃自己的樣子,忍不住又譏笑了她幾句,拂袖而去。
李慕兒望著他的背影,心想如果當初他真的頂替朱祐樘當上了太子,此刻天下又會變成什麼樣呢?他也很好,應該也會是個明君,可她或許就不在人世了吧?
只有朱祐樘,才會那麼仁慈寬容,只有他,才會這樣待她好。回頭遙遙望了一眼坤寧宮,夜色微濃,無星無月。一更天的鼓聲才剛剛傳來,李慕兒打了個哈欠,端著心中的愛意,悠悠往住處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