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語說「習慣成自然」,事實的確如此,不管是花天酒地的夜夜笙歌劣習也好,還是每晚挑燈夜讀的優慣也罷,一旦養成就順其自然。就好像一個人總喜歡下了班以後去買菜,那麼以後每到了下班時間,他就會不由自主的往菜場跑,這就是習慣。因此也有人說生活習慣就是一種另類毒品,而你每天的不斷重復就是一種吸食的過程,如果有一天突然讓你強制改變,那麼痛苦和煎熬,就將是唯一的體驗。當然,也許現在醫學界對這種情況有了一個新定義——自我強迫癥。
毫無疑問,李石閔就是這麼一個習慣的癮君子。過去,身為李家唯一單傳,新中國著名人物李剛的兒子,李石閔從小到大就過著衣食無憂、紈褲跋扈的日子,雖然不至于像藥家鑫那樣無法無天,但至少也確實沒怎麼將法律看在眼里。整天不說激情殺人吧,但調戲小姑娘,欺負平頭小百姓的事情估計也沒少做,這從他在天安門廣場就敢直接撞破街邊護欄沖撞徐復生就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來。
然而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可李石閔這別說三十年了,自打記事以來還沒爽了十幾年,就被徐復生直接轟下了神壇,從整天吃喝嫖賭的天堂,直接打入了寄籬人下整天擔驚受怕的十八層地獄。
雖說那位「李家親信」梁叔對李石閔還算不錯的,不僅將李石閔安排在京郊的一處僻靜別墅區,還每天好吃好喝招待著,甚至在別墅里面還有專人把守,但是李石閔卻更願意相信這是梁叔圖謀李家隱藏起來遺產的一種手段。畢竟,李石閔出身官宦世家,從小到大見多了權力場上的勾心斗角,他根本不相信所謂的忠誠和信任。
在李石閔看來,這座別墅根本就是一座豪華一些的監獄,縱然每天吃喝不愁,卻永遠失去了自由。也許一般人難以想象,那種整天一睜眼看到的四周全是牆壁的可怕情景,那種強制改變生活習慣的心理壓抑,會讓大多數人崩潰,這也是為什麼,在監獄里經常有人精神失常的原因所在。
除此之外,李石閔還要強打起精神來去應付那個梁叔,謹慎的措辭語言,以免被他套出什麼李家的秘密。李石閔固然紈褲卻並不傻,他明白,李家遺留下來遺產將是他最後的保護傘,一旦被梁叔得到,那麼自己也就將失去價值,而失去價值的後果,可以預見。但是李石閔同樣不能明擺著告訴梁叔自己在提防著他,因此,每一次與梁叔的談話他都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
于是,就在蹲監獄一般的心理壓抑和應對梁叔時提心吊膽的雙重壓迫下,李石閔的性格變得越來越偏激,他根本不反思自己的問題,而是一股腦的把怨恨全部歸咎到了徐復生的身上。似乎沒有徐復生,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他依然還會是那個整天吃喝嫖賭的李家大少,不需要提心吊膽,更加不會被四面牆牢牢困住。
就這樣,隨著怨恨在李石閔心頭的不斷堆積,終于讓他有一天再也忍耐不住,帶著父親李剛在被捕前給他留下的一張銀行卡偷偷從別墅里跑了出去,最終才有了咖啡廳門前那種惡性案件的發生。
徐復生的判斷沒錯,那次事件原本李石閔是無需參加的,但是李石閔卻不甘心就這樣看著,所以他強烈要求參與刺殺行動。雇佣兵阿凱略微思考過後也同意了,阿凱畢竟是有豐富經驗的老佣兵,因此很快就設計出了一整套的刺殺方案,先由李石閔吸引開特種兵王世杰的注意力,然後雇佣兵阿凱伺機刺殺。不得不說,雇佣兵阿凱的思路很不錯,但是先知張旭爵的存在卻偏偏粉碎了他們的努力,最終,在王世杰的憤怒中,阿凱失手被擒,李石閔則只能狼狽的逃回別墅。
回到別墅以後,李石閔雖然承受了梁叔的洶洶怒火,隨後別墅的守衛也更嚴了一些。
不過其實梁叔的這些行為根本就是多余的,因為李石閔並不是傻X,他深深明白「避風頭」這三個字的精髓所在,所以隨後的幾天李石閔都只是在別墅里安然享福罷了,並沒有什麼其他的舉動。直到有一天,李家安插在中央的一個旁支親戚,為李石閔傳來了「徐復生因擅自帶出龍組成員,被解職副科長」的消息後,他再也坐不住了。
與徐復生料想的一樣,李石閔雖然開始有些猶疑,但隨著消息進一步的深入,李石閔終于看懂了徐復生的戰書。
當然,也許是因為刺殺事件給徐復生影響過深,徐復生在考慮計劃的時候明顯高估了李石閔的本事。原本在徐復生的計劃中,李石閔絕對是一個急功近利的人,之前的幾次相遇也徹底的表現了李石閔的這一性格特點。因此在得到了消息的第一時間,一定會找上門來才是,可是徐復生一連坐等了近半個月,卻仍然沒有李石閔的蹤影,這讓徐復生不由大為佩服李石閔的耐勁,也同時讓徐復生更加小心翼翼了起來。
不得不說,徐復生對李石閔的把握是極其準確的,可是徐復生所不知道的是,李石閔並不是不想早些找上門來,而是在徐復生認為他應該找上門的時間內,李石閔才剛剛得到一個模糊的消息,正處于猶疑不定的時候。而直到近十天以後,被一直封閉著的李石閔才確實了消息,可這個時候李石閔也明白,自己既然失去了第一時間,就可以繼續等待下去了,等到徐復生松懈的時候,一舉出擊。
而半個月以後,正是這樣一個好時機。有些人曾說,人的思想是像天上月亮的盈虧變化一樣,是有周期的,也就是說,當一個人做了某個決定了以後,在半月內無果的話,這半個月的交界點,就將是他最為猶疑和松懈的時候。
毫無疑問,李石閔就是想在這時,給予徐復生以最突然的襲擊,只不過這一次,李石閔卻並沒有像上次一樣,采取偷跑出去的方法,而是將梁叔請回了別墅商量。
別墅的客廳偌大,但不知為何,光線卻有些陰暗,整個客廳一片寂靜,只有牆角的落地鐘,鐘擺在孤獨的走動著。
客廳內只有李石閔和梁叔兩個人,李石閔顯得有些虛弱,但眼楮里充滿了瘋狂的意味,顯然是監獄蹲久了的精神癥狀;而梁叔則依然是那副沉穩中年人的模樣,他們就這樣對坐在客廳的正中央,相互對視著都沒有說話,只是在頻繁的抽著煙,就好像是一場無聲的煙草品嘗友誼賽一般。直到牆角的落地鐘再一次敲響過後,梁叔才將手中的煙頭熄滅在煙灰缸中,抬起頭對李石閔率先道︰「你真的想好了嗎?」。
李石閔自然知道梁叔問的是什麼,笑著點點頭,同時也學著梁叔熄滅了手中的煙頭,然後說道︰「其實根本不用想,徐復生既然敢送給我這麼好的一個機會,我為什麼不接受呢?」
「可是想報仇根本用不著急于一時的,」梁叔勸解道,「現在你在暗他在明,等過了這一陣的風頭,你想什麼時候報仇都可以,何必陪他孤注一擲呢?」
「梁叔,我不是一時頭腦發熱的沖動。」李石閔搖頭道,「而且現在急于孤注一擲的應該是我而不是他。」
梁叔皺眉沒有說話,李石閔接著說道︰「雖然現在的情況確實是我在暗他在明,但我不可能一直躲在暗處,總要吃喝拉撒,總會引起外面的懷疑。此外,這里固然偏僻,但在系統的排查下,被列入懷疑對象也只是時間問題,所以,與其在這里坐等警察上門,倒不如在死之前盡可能的幫家族把仇報了。」
「從理論上來分析是這樣沒錯,」梁叔說,「但是你要明白一點,那就是甄總理,他不可能去真心幫助徐復生,所以中央會對你排查多久,根本就是個未知數,除此之外,就算北京不能待了,我到外地去買套房子再把你轉移出去又有什麼關系?天大地大,難道沒地方躲了嗎?等幾年,李家的風頭完全過去了,你再回來,憑李家遺留的關系,要弄死一個徐復生,還不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
「可是我等不了幾年!」李石閔突然大聲道,不過緊接著他卻突然反應了過來,對梁叔道,「對不起梁叔,我有些激動了。」
梁叔無謂的揮了揮手︰「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想如果我站在你的立場上,遭到一個小人的算計而弄得家破人亡,我想我的心情可能比你還要糟糕。」
「謝謝梁叔,」李石閔說,「不過時間越長變數越大,而且最主要的,是甄總理怎麼說也是中央的政壇領袖,既然決定做事情,他是絕不可能做一半留一半的,所以我相信現在一定有大量的國家安全人員在秘密查找我的下落,我被找到,只是時間問題。到了那時候,恐怕就是想走也不會那麼容易,更別提報仇了。」
梁叔點點頭︰「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可難道你就這樣直挺挺的沖過去嗎?現在這個情況擺明就是那個徐復生為了引誘你從暗處出來的一個局,你這樣去豈不是自投羅網嗎?」。
「表面上這樣推斷是沒錯,但實際上並非如此,」李石閔說,「他這是一個以命搏命的局,的確,目的就是引我出來,但是他也知道,在現在這個關口,我的警惕性也一定是最高的,所以一般的辦法肯定不行,要玩就必須玩大的。就像現在這樣,不帶任何的花哨,一切都是實打實的進行,當然我不是說他真的會和甄總理決裂,但那至少是一個信號,一個給我的信號。」
「接下來,他的一切舉措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訴我,他就是擺了一個引蛇出洞的局,但參與這個局得人就只有他和我兩個人,為此他沒有與甄總理攜手玩什麼外松內緊的腦殘把戲,甚至連身邊唯一的保鏢王世杰也給支開了,很明顯,他就是要告訴我,他要和我搏命單挑!」
李石閔自顧自的越說越興奮︰「徐復生已經用行動給我寫了一封完整的戰書,而現在,就看我敢不敢應戰了。雖然是仇人,但我還是要說,這個徐復生確實有幾分膽量,要是一般人,在遭到刺殺以後,一定會倍加小心的把自己保護起來,哪像他,反而把自己的安全漏洞全部暴露給我,誘我去殺他的,徐復生,太狠了!」
梁叔說︰「你相信?要知道這一切可都只是你的猜想。」
「為什麼不相信?」李石閔反問道,「梁叔,對于徐復生那個家伙而言,沒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梁叔你想想,在今天以前,你相信李家會被一個無權無勢的平民搬倒嗎?在今天以前你相信甄總理會盡全力配合一個小科長做事嗎?你相信整個中央會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卒牽著鼻子做決定嗎?」。
不等梁叔回答,李石閔便自己繼續說道︰「不相信,是的,徐復生那個家伙就是個瘋子,而只有瘋子,才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創造他這樣的奇跡,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做的任何決定,都不會讓我感覺奇怪。」
梁叔沉吟了半晌,然後道︰「好吧,就算你的猜測全部正確,但你也不用自己親自去吧?為什麼不像上次那樣,再去黑石找個殺手呢?那樣豈不是讓自己安全許多嗎?」。
「他早就想到了這點,」李石閔搖頭道,「梁叔,你還記得前段時間那場席卷了整個北京乃至周邊經濟圈的打黑風暴嗎?那就是徐復生在明明白白的告訴我,不要妄想再去借刀殺人,他就是要我親自赴會。」
「看來那個替他擋了一軍刺,現在生死未卜的小鬼對他還挺重要,否則他根本不至于這麼費盡心機的去設這樣一個局來對付你,」梁叔分析道。
「不,梁叔,我並不這麼看,」李石閔說,「那個小孩是引子沒錯,但就算不是那個小孩,換成任何他身邊的其他人,他都會擺出同樣的局來引我出來,因為我不死,那件事就會成為一根刺永遠埋在他的心里。」
梁叔問︰「那你為何不讓這根刺永遠埋在他心里呢?」
「因為我心里的刺比他更深更大!」李石閔說。
梁叔頓首考慮了一會,然後道︰「我還是不同意,這件事……」
梁叔的話還沒有說完,李石閔就突然打斷道︰「梁叔,我李家的遺產你要接手嗎?」。
這一句問話頓時把梁叔問蒙了,雖然梁叔費盡心力保全李石閔,就是要打李家遺產的主意,但被李石閔這樣問出來,梁叔一時之間還真不好回答。而就在這個時候,李石閔接著說道︰「不僅是我李家在全國各地的房產,在各個銀行戶頭的存款,更有我李家在中央軍政兩地發展的親信勢力,梁叔,你想要嗎?」。
听到這里,梁叔再也坐不住了,站起來,輕輕拍了拍李石閔的肩,同時道︰「梁叔是很想有所作為,但以你現在這個精神狀況,恐怕我們不方便談任何事情。」
「為什麼不方便?」李石閔笑道,「梁叔,我現在的精神狀況好得很。」
對于李石閔的話,梁叔沒有回答,只是冷眼盯著李石閔的雙眸,仔細解讀著其中一種叫做瘋狂的意味。而李石閔見梁叔不做聲,竟有些急躁的說︰「梁叔,如果你肯幫我這個忙,就會將你想要的那些資料全部交給你。」
梁叔眼皮輕輕一挑,他顯然知道那些資料是什麼,毫無疑問,絕對是李家這麼多年以來利用職權貪污得來的一些贓款、還有在全國各地購置的一些豪宅,更有一些中央親信的來往記錄,甚至還有某些墮落高官的把柄,而這,正是梁叔長久以來夢寐以求的東西。
想到這里,梁叔很想當場點頭,但他又不確定李石閔現在究竟在打著什麼算盤,畢竟在這半個多月的接觸以來,梁叔對于李石閔的精明還是多少有一些了解的。于是,梁叔嘆息道︰「好了,石閔,梁叔幫你是應該的,但這些話以後就不要再說了,你就安心待在這里,等以後有機會了,梁叔會幫你報仇的。」
說著,梁叔站起來就要離開,卻被李石閔攔了下來,梁叔看著李石閔,皺著眉,剛想說什麼,李石閔卻搶先說道︰「梁叔,在我的網盤上,有一份未命名的壓縮文件,那是資料的其中一部分,梁叔你可以先下載查驗一下,而剩下的,只要梁叔肯幫忙,我就全部給你。但是梁叔你如果不肯幫忙的話,你將一輩子也得不到!」
面對瘋狂的李石閔,梁叔終于點頭道︰「好吧,你說,要我幫你什麼忙?不過事先說好,但凡如果有可能牽連到我的事情,我堅決不會去做。」
梁叔的首肯讓李石閔松了口氣,隨後,兩人談了沒一會就離開了,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麼,而在李石閔回去自己房間以後,他並沒有看到,在樓下角落里,負責李石閔一日三餐的廚師將一個空藥瓶交到了梁叔的手里。
那是苯丙胺,一種可以致人精神失常的特殊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