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慶正想著往事,程氏推了他一把,怨念道︰「怎麼,姐姐去了好幾年了,你還是放不下她?」
方永慶苦笑,孫氏活著時自己也沒怎麼恩愛與她,她過門不過一年暴斃身亡,死因有些蹊蹺,自己也懶得去查,並且仗著候門的權勢把想要討個說法的孫府給壓制住,自己什麼時候將她放在了心上?程氏真不是省油的燈,太能胡攪蠻纏了!
他手支在桌子上,撐著頭,閉著眼倦倦道︰「一個死人有什麼好牽掛的?我不將你扶正,是因為你娘家。」
方永慶說完,沒了胃口再吃晚飯,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程氏一听,臉色一黯,整個人迅速蔫了下去,她娘家在她出嫁一年之後,父親犯了貪墨重罪,父親、兄長都流放至嶺南,後因水土不服,染了瘟疫,客死在了異鄉,整個程家因此也徹底完了。
她不由自嘲一笑,娘家還未倒勢之前,方家就很瞧不起自己,現在娘家垮掉了,自己還要求扶正,簡直痴人說夢!
她回過神來,追了出去,一把扯住方永慶的衣袖,悲憤道︰「妾身娘家雖然沒了勢,但妾身與你有著十余年的夫妻情份,這十余年的韶華竟換不來一個正室的名份嗎?」。
方永慶回頭,見程氏臉上淚痕交錯,心有不忍,皺著眉耐心解釋道︰「不是我不想扶你為正室,我這麼多年不納妾不續弦又是為了什麼?還不是怕你受委屈!但我真不能將你扶正。你以為原因是你娘家失勢了麼?若我有這樣的心,也枉費了你對我的情。
你有所不知,你父兄那個案子還牽扯著派系的斗爭,你父兄是屬于二皇子劉康的陣營,雖然咱們方府並不選邊站,可是因為許夫人的緣故,與太子劉驁有表親關系,我若扶一個與太子對立的犯官之女為正室,恐惹太子猜疑。」
程氏萬萬沒料到其中竟有這段曲折,一想到自己扶正無望,心灰意冷,頹然松開了手。
整整一夜,她都不曾安睡,就這麼什麼也不做,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凝煙從雲端跌到泥地里,她怎麼也做不到,她是她的母親,就算拚盡了心機她也要為她鋪出一條金光大道來!
第二天一大早,程氏特意去老夫人那里接了凝煙,帶著自己的四位公子還有她娘家哥哥的遺孤程子辰,浩浩蕩蕩地來到了許夫人住的慧蘭苑,一是給許夫人道喜,二是來看若諼,三是探听口風,見機行事。
娘兒六個一進屋,便有一股冷空氣闖入,若諼不滿地看了一眼不速之客。
紅梅白梅兩個丫頭很看不起程氏,礙于面子,還是給她斟水倒茶奉點心。
若諼冷眼看著,倒底娘親是大家閨秀,掙扎著從床上下來,將劉氏的獨女凝煙摟在懷里,陪著劉氏坐在席子上閑話兒。
叔叔家的四個小子,家吉、家祥、家如、家意便到榻上逗若諼玩,子辰站在旁邊看著,見若諼烏溜溜一雙純淨如晨露的眼楮盯著自己看,便對她燦然一笑。
若諼心中一動,眼前的小男孩不過五歲的模樣,長得很漂亮,特別是那雙眼楮,如子夜的星辰那樣明亮、動人,只是靈動之中總有愁雲緩緩地飄過。
若諼雖只有幾天大,但畢竟胸腔里跳動的是顆十七歲少女的心,哪里耐煩理吉祥如意這四個熊孩子,何況還一個比一個長得猥瑣,可惜剛出生的嬰兒渾身無力,連爬也不會,只能伊伊呀呀地叫著,拼命地蠕動,不要他們惡心的手踫到自己。
許夫人正陪著程氏話家常,紅梅提醒道︰「小姐在嚷呢。」
許夫人淡淡的瞟了一眼,不以為意道︰「小兒們玩樂,不妨事。」便不予理會,仍與程氏談笑。
家吉露出了凶相,壓低聲音惡狠狠地對他三個兄弟說︰「她娘暗著作踐咱們的娘也就算了,連這才出生的小東西也敢給咱們臉色看,今兒不給她點教訓她不知道我的手段!」
子辰回頭看了一眼許夫人,小聲提醒道︰「大表哥,小心惹出禍來。」
「膽小鬼,用不著你動手!」家吉獰笑著向榻旁的高幾看去。
高幾上燃著一只紅蠟,蠟油嗒嗒滴落,凝成層層疊疊的紅,驚心動魄。
壞小子想干什麼?
若諼心一沉,小小的身子早已被家安抱起,放在高幾下。
若諼想叫,被家安一把封住嘴,他緊盯著屋內其她的人,將那支蠟燭往若諼的方向一推。
眼看紅慘慘燃著的蠟燭將要落在臉上,若諼又能奈若何,只得合上了眼,靜等著災難的降臨。
只听耳旁叭嗒一響,隨後一聲慘叫,若諼睜眼一看,那只蠟燭不知怎的,落在了子辰的一只手背上,嬌女敕的小手燙起了一大片觸目驚心的水泡,他緊緊咬著唇抵死忍受著酷痛,一旁的家祥因為有幾滴蠟油飛濺到他臉上,正在大呼小叫,家吉恨恨地看著子辰。
屋里的大人們聞聲全來到榻前,許夫人一把抱起若諼,未及問話,屋外小丫頭報︰「老夫人來了。」
紅梅白梅忙開門迎接,屋內的人除了若諼全都低頭垂手侍立,便是家祥也只是捂著傷處,再不敢叫喚。
老夫人進得屋內,凜厲的眼神緩緩掃過眾人的臉龐,在席子上坐下,沉聲問︰「剛才何事喧嘩?」
程氏一听,馬上變得局促不安起來,手腳都沒地方放。
許夫人這時已檢查過若緩,除了面露驚恐,身體無恙,懸著的心已經放下,微笑著回稟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孩子們玩不小心踫翻了蠟燭。」
紅梅嘴快道︰「幸喜沒有燙到小姐。」
許夫人低喝道︰「多嘴!主子說話幾時輪到你這個奴才插嘴了!越大越沒規矩了,自己去周大娘那兒領嘴巴子去!」
紅梅慌的跪下︰「奴婢再不敢了!」
老夫人忙叫人抱了若諼親看了一遍,確實完好無損,緊繃的臉色放松,將若緩交與前來喂女乃的女乃媽,看著紅梅冷聲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一五一十細細的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