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太後發話,徐亨卻不敢開口半句,跪伏的姿勢更加貼近地面,瑟瑟發抖,唯恐一言丟了性命。
站在徐亨身後的石蘭並不說話,只是用那劍尖指向小太監的脖子,雨水血水凝聚成一滴滴落至徐亨的脖頸,冷戮的涼意滲得徐亨差點濕了褲襠。
「回、回稟皇後娘娘,奴才才從慶元殿逃了出來,亂黨已經攻入前殿,陛下……奴才、奴才不知啊!」
那嗓音到後面簡直算得上是難听的尖叫,徐亨哭喪著臉,一個勁地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情,涕泗橫流,直至石蘭的劍尖又觸到了徐亨的皮膚,他滿臉驚恐更甚,磕頭繼續說道︰「奴才看見亂黨四處殺人……看守陛下的太醫都已經逃了,這……奴才……」
他的話因害怕而更加混亂,但是在場的人都知道,太醫都逃了,亂黨已入前殿,那尊貴的皇帝陛下再命大,想必也無法∼活了。
「宮城皇衛可有動靜?」衛若水輕嘆一聲,仍舊懷著最渺茫的希望。
徐亨跪在地上,使勁搖頭,倒是想起了一事,不大確定地說道︰「先前听人提過京郊外有救兵,但奴才不知真假。」
沒有任何救援。
衛若水的身軀在雨中微微搖晃了一下,撫著孕肚的縴縴秀手頓了頓,臉上哀戚之色一閃而過,只是高高在上地看了一眼跪地求饒的徐亨,又掃了一眼那顯金露銀的包裹,心中郁結之氣頓生。
樹倒猢猻散,叛軍攻入宮闈,這些個狗奴才卻想著舍下主子,苟活一世。
衛若水頭痛欲裂,正要抬手讓石蘭動手除去這不忠心的小太監,揚起的手忽然一頓,面色巨變,驚恐地放手輕撫月復部,惶然地看向石蘭。
「石蘭……」她的聲音輕得幾乎听不見,顫抖著,似乎在猶疑,不敢相信,一直疼痛不已的月復部似乎安靜了好一會兒。
然而臨產前的安靜,更暗示著更為危險的死亡。
「石蘭!」
月復部突如其來一陣撕裂的疼痛,衛若水哀嚎出聲,整個人搖晃了一下,膝蓋一軟,便硬生生地跪倒,扶著劇痛的月復部,哀嚎出聲。
一听那聲痛呼,正持劍威脅著徐亨的石蘭毫不遲疑,一個旋轉回身便收了劍,迎上去攙扶著因劇烈疼痛而扭曲著臉的魏國皇後,冷漠的臉上帶著些微不可見的關切與焦慮。
跪伏在地上滿身冷汗的徐亨太監不知自己方方逃過一劫,只是眼珠子咕嚕嚕轉著,瞥了一眼衛若水滲出血的裙腿,又飛快瞥了一眼石蘭腰間的滴血長劍,心中緊張不安更甚。
如果皇後出事了,那麼石蘭必定不會放過自己。
若是能夠趁機會表明忠心,說不定還能活一條命。
徐亨冒著一身冷汗,忽然腦中一閃,抬頭欣喜道︰「奴才,奴才知道有個可以容娘娘暫時躲避的地方!」
安撫著皇後的石蘭聞言回頭,並不見高興的情緒,只是平靜而毫不遲疑地說道︰「帶路。」
「是,是!」徐亨張嘴一愣,隨即趕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往外走了一步又回頭不安說道︰「是御花園偏旁一隅,長生……
「帶路。」石蘭的聲音更冷,驚得徐亨連下文都不敢繼續,一個哆嗦急忙扭頭帶路去。
石蘭攙扶起痛欲昏厥的皇後娘娘衛若水跟隨在徐亨的身後,感受著雨水侵入衣裳的寒意,不知為何,她的心卻松了松。
無論前方是否有希望,她都要替衛若水前去試一試。
?徐亨一路低頭疾走,心中卻在夸贊著自己機靈,也顧不得那細軟包袱,弓著腰,抬著一手的衣袖,徒勞地遮著大雨,引領著石蘭幾人,穿梭過夜色中高低回環的廊橋,離著魏宮中心越行越遠。
?石蘭听著遠遠刀刃相接的金屬踫撞聲與宮人呼喊聲在雨聲中漸漸消失不見,略一回頭卻仍能看見宮牆角落燃爍起的火光,臉上寒色更重。
環環繞繞,周遭的風景盡皆模糊不清,石蘭按照這記憶中的宮城路線對照一番,發現居然走到了長生大殿境內。
長生殿,在石蘭的記憶中,不過是魏國皇帝揮金建造的一處窮奢享樂之所。只不過建造的樣式特別,回環旋繞,若是單從外觀上看,一縱圓牆,並無入口,此時看來,確實是藏身的好地方。
徐亨站在圓牆外一處,按著牆上陷下去的磚塊,結結巴巴地向著石蘭解釋道,先前他替著某公公送過東西進來,因而得知了入門的方法。
情況緊急,石蘭警惕地查看四周確保安全之後,便攜著衛若水等人進了長生殿。
暴雨淋灕,長生殿卻一片死寂,石蘭第一次進入到長生殿,只是心中猜想著,大概是里面的美女歌姬也听到了風聲,早就卷了細軟趁夜逃跑了。
殿前只有幾盞稀疏的燈籠,她們只得靠著晦暗不明的光線,路過一片偌大的廣場,又隨著徐亨模到了殿後的一幢圓樓的內部。
「就是這兒了。」徐亨說著,臉色有些興奮,引著他們往樓上走去。
石蘭抬頭,站在圓樓的中心底部往上看去,只見黑漆漆的樓道環繞在自己頭頂四周,不由得一陣皺眉,總覺得這圓樓的布局有些詭異。
不知是誰設計的,這圓樓上的數十間廂房齊齊向著圓樓內部,站在樓道底端的人往上看去,就好像被無數張黑色的巨口包圍著。
如此壓抑的氛圍,石蘭不由得多了個心眼扶著衛若水跟上前去,一路提防著徐亨做出什麼背叛之事。
然而徐亨卻好像沒看見石蘭的地方一般,好似串門一般熟門熟路,領著她們幾人在一廂房前停下腳步。
徐亨不好意思地看了石蘭一眼,上前去小聲地敲了敲門。
「里面有人?」石蘭冷聲道,一手欲提劍殺之。
「別著急呀。」徐亨趕緊舉起雙手示意自己的不二之心,義正言辭地聲明道︰「我就是敲敲門看看里面有沒有人,萬一有人在就不好了可不是?」
他說的在理,石蘭卻覺得內有隱情,只是目前更加急需的是讓衛若水安全生產的環境,只好把此事作罷。
得了石蘭的同意,徐亨便推了門率先進入屋子。
待發現徐亨帶他們來的屋子簡單干淨,石蘭臉上僵硬而凜殺的神色才略微緩和。
她留了個心眼,進屋的時候順便瞥了一眼廂房門牌上的房號。
天四十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