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塵利索地在「樸居」後院收拾出一間房,她們要在這住上一段。曼煙計劃是白天指導寶傘做菜,晚上剛好帶著檀香拂塵繼續教拼音。寶傘見曼煙過來樸居,心下半分怯意都沒了,只一心做那道「木魚南瓜」。三小姐說這將是樸居的鎮店之寶,從食材、手法技巧到烹飪時長半點馬虎不得,必須要十二分的嫻熟才能出手。
樸居到現在還沒開張,眾人見東家都毫不在意,便也自在過日子。曼煙這幾日悉心教導寶傘,同護衛慕影也混了個臉熟。慕影知道她晚間住在後院,晚上便沒回秦府,主動在前廳打地鋪守夜。曼煙擔心他被蚊子咬便讓拂塵晚間在廳里點上驅蚊草。慕影平日見她們主僕之間很是隨意,本就覺得這個三小姐為人親和,如今更是多了一份感激。
這天申時一過,樸居就關門打烊。慕影趁天沒黑,回秦府拿幾套換洗衣物。
秦府的竹子被砍得七七八八,倒座房前面一片光禿禿的竹根杵在那,在夜里看起來極怪異。慕年跟著秦徹出京,昨兒剛回秦府,胳膊受了點小傷。慕影正在房內開箱籠,被慕年叫住了。
他抻著左手胳膊,得意洋洋地問道︰「怎麼樣,在那當護衛滋味可好?我這次跟著主子出去,為主子擋了一刀,羨慕吧?看我立了功,回頭主子定要賞我好東西。」
慕年跟慕影從小跟隨秦徹一起練武長大,兩人感情不必說,對秦徹的忠心更是毋庸置疑。能為主子擋刀,一向被他們視作榮光。兩人從前還比過身上的疤痕,不過凶險時一向是慕影擋在前邊,因為慕影大部分出任務都是晚上,危險程度高很多。
慕影臉上沒波動,只有聲音里能听出一絲擔憂︰「公子沒受傷吧?」
「放心,有我在,怎麼會叫公子出事呢?倒是你,怎麼樣,想不想換個活?」
其實是秦徹見慕年受傷,讓他跟慕影暫時換一下,樸居沒什麼危險,利于慕年養傷。慕年偏偏是個嘴欠的,非得故意逗著慕影,不告訴他實話。
「不用。」慕影說完就從箱籠拿出一套粗布衣物,準備離開。
慕年這下急了,這小子怎麼回事,還不想回主子身邊了。「站住,你去哪?」他右手捧著左邊胳膊,繞著慕影轉了幾圈,恨不得在慕影臉上看出花來。「你還沒說樸居的情況呢?怎麼滴,踫到好看的小姑娘不舍得挪地兒了?」
慕影不搭理他,一個勁往外面走。慕年一把扯住他的手,「嘿,門子,你還喬上了。這可是主子讓我問的,你別忘了主子也是東家呢?」
慕影這才回道,「樸居還沒客人上門過。」
慕年一听,這還得了,竟還沒開張。「那位三小姐呢?她也不著急?」
「三小姐不著急,現在住在後院,我得回去值夜了。」
慕年嘴巴大得能跳進一只青蛙,驚道︰「什麼?住在後院,這還是個大家小姐嗎?膽子可真夠大的。」
再一抬眼,發現慕影已經走到門口了。他只好撇著嘴去跟秦徹稟報。「慕影那小子不肯換。就要在樸居待著,還說要給三小姐守夜呢。」哼哼,臭慕影,別怪他在主子面前說壞話,誰叫他不上道呢。
秦徹一听愣了,三小姐竟然夜不歸宿。想起慕年總喜歡欺負慕影,說道︰「明天你去樸居瞧瞧。」
慕年隔天上午撐著胳膊去了樸居,到天黑才垂頭喪氣地回去,一臉氣憤填膺。「主子,我說那小子怎麼不舍得回來呢。天天在那吃香喝辣,還有水果點心,過得神仙般的日子,擱誰也攆不走啊?」
秦徹被勾起了好奇,慕影受過嚴酷的訓練,不是容易交心的人。「你說說,樸居里面現在什麼樣?」
「一個客人都沒有,買回來的菜都叫那幫人吃得精光,就差將盤子碗舌忝干淨了。三小姐現在住在那,听說是每天試菜。剛才我走的時候,還扔了好些南瓜。那個廚子的手藝好,那些南瓜肯定也好吃,這麼扔掉真是浪費。」慕年越說越覺得惋惜。
秦徹瞥了一眼他夸張的表情,冷聲問道︰「秦府——餓著你了?」
慕年這才讓錯位的鼻子眼楮歸位,道︰「主子,小的說的是真的,那個廚房的小丫頭,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好的廚藝,做出來的菜又香又好看,小的這會想起來還流口水呢。」
听他這麼一說,秦徹非得去看看不可了。他專門起了個早,辰時剛過便往樸居去。樸居這個點門戶緊閉。慕年剛要叫門,慕影背著個簍子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慕年先暗暗指了一下,「就是這個,是廚子。」然後瞅著慕影背上的東西暗笑。
秦徹打量了寶傘幾眼。這麼小的丫頭是大廚,廚藝還非同凡響,三小姐身邊真是處處古怪。
慕影看到秦徹,道︰「公子,我們去買菜。」
秦徹點了個頭,走完通向前廳的甬道,進去找了個凳子坐下。過了片刻,幾個丫頭端著菜肴上來,顯然是正打算用朝食。曼煙看見他來了,也沒有多熱絡,只是叫拂塵單獨送了兩份到另外一張桌上。接著一屋子人都坐下,曼煙與丫鬟同桌共食,沒有絲毫主僕間的隔閡。丫鬟們也不抗拒,顯然是習慣如此。秦徹便也叫慕年坐下一起用膳。
哺食沒有什麼稀奇之處,南瓜粥跟小米粥,幾碟小菜。秦徹嘗了嘗,除了小菜甚是爽口,還沒感覺到什麼特別之處。接著拂塵送上來一屜四個包子,秦徹吃了幾口,眼楮一亮,什麼餡,竟然如此美味。
慕年一邊用力塞著包子,一邊忍不住問道︰「這包子什麼餡啊,這麼好吃。還有沒有?」
見他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拂塵沒好氣地回道︰「沒了,你吃的還是我們的分例呢。」樸居的飯菜都是按照三小姐說的做,量不會太多,但是品種豐富,一樣吃完了還有另一樣。
秦徹還在等待有人為他解惑。曼煙道︰「是馬齒莧。」眾人不再言語,各自用膳。吃完後,曼煙才問道,「秦公子,不知道今日來是?」
秦徹看著眼前的三小姐,似乎比之前豐潤了些,眉目間多了一分柔軟。「來看看,听說還沒有客人上門,是嗎?」。
「不著急,花若盛開清風自來。」
秦徹呆住,這絕對不會是個八歲小姑娘,這番定力,這種悟性,非歷經世事之人不能有此得。
「秦公子若無事,我便去後院了。」曼煙此言只是試探一下,她還在猶豫,到底能不能當他為這個世界第一個朋友,不然模索這個世界的諸多規矩實在無徑可尋。心頭堆積了無數問題,卻遲遲找不到女師,她又不能一直隱忍下去。
曼煙退下後,秦徹一人獨坐,細細觀察起這樸居。前廳擺了三張梨花木圓桌,一桌配同色四凳,桌與桌之間隔得稍遠。他找的那幅梅花圖靜靜掛在牆壁,進門即見。左側牆壁掛著裝裱好的菜單絹書。丫鬟們進出收拾碗筷時聲音極輕,顯得進出有度。
這樸居真是怪,別的酒樓都靠小二張嘴報菜,一下溜出幾十個菜名,樸居卻是將菜名價格全部寫得清清楚楚,而且菜式很少、價格奇貴,非富貴人家不能承受。一般酒樓都供著財神或貔貅,樸居卻是一如其名,裝飾全無,樸素到極致。最最奇怪的還是這個三小姐,莫非是什麼妖怪附身。但又毫無妖媚之氣,倒是對下人無比和善,確實像在佛堂里燻出了幾絲佛性。
慕年見自家公子一聲不吭,便一溜煙跑到後院去。廚房里人多熱鬧,跟公子待時間長了真的覺得有點冷。
不一會慕影和寶傘買菜回來了。寶傘和鳳娘收拾菜時,慕年一會指指這個,一會模模那個,惹得拂塵不悅道︰「你去前廳吧,樸居有規矩,後廚一切都要保密。」慕年哼了一聲回了前面,世界瞬間清淨。寶傘撲哧一聲,「拂塵姐姐好棒哦。東家的人也趕攆。」
鳳娘跟許家媳婦一听,才知道那個秦公子也是東家,先前還以為是客人。
許家媳婦問道︰「咱們飯館一個客人都沒有,兩個東家怎麼都不急呢?」
拂塵不以為然道︰「三小姐說了,下個月就有客人,就一定會有。」
寶傘也附和︰「就是,三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
快到正午時,何秉心跟何安也來了。見到秦徹,笑著問道︰「你也是听說這里的菜好吃跑來的吧?看來都知道樸居的規矩了,一天吃三頓。我都羨慕何安了,天天在這享受美味佳肴。」
秦徹但笑不語。接著,何秉心讓人送來一副棋子,同秦徹下起棋來,今日為了一頓飯,必然要打持久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