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郡主眸光泛波,望向初陽,後者對上她的眸子,倒也不再斤斤計較,似是不經意瞥了一眼朱珠,便重新坐了下來。
朱珠見狀,慘白著臉色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雲初陽……她惹不起。
京中哪家的貴女惹得起?與她捆綁在一起的人,無不臭名昭著,她賠不起!
不過,她身旁的那位女子,好似兩人同行多次,上次踏春她也在場,並且還一連中了九個套環,贏得在場無數人聚集艷羨的目光,就連凌雲郡主都對她贊賞有加,只是當時她不以為意,便也沒有多在意這個女子,如今,卻讓她不由得重新審視起來了。
女子身穿淺色曳地紗裙,腰間玉色腰帶加身,勾勒出盈盈腰身,螓首峨眉,紅唇丹肌,姣好的容顏自動散發著耀人的光華,微白的臉色卻讓人更生出幾分憐惜,淡漠的神色罔若身周一切都與她無關。
朱珠驀然覺得眼前這個人頗為刺眼,特別是看到初陽關懷望向她時,墨眸中是由心而出的暖意。
這個人是誰?
夏楠腦海中一直不斷重復方才被剮了皮肉的那人,不知為何,那血尸的模樣一直在她腦海里縈繞不去,絲毫沒有注意到兩道毫不避諱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意打量。
朱珠湊近身旁女子耳邊,低聲問道,「那女子是誰?我看她怎麼跟雲初陽一副很要好的樣子?」
朱珠身旁的貴女瞥了夏楠一眼,唇角笑笑,暗暗指了指一旁正與衛清 談笑的夏穎。
「與雲初陽在一起的那個女子,正是夏威侯府的表小姐。」
「表小姐?一個表小姐,如何能總是出席各種宴會?」表小姐的身份,與侯府正宗嫡女差了何止百倍,怎會一直出席這等活動還不被人詬病?
那人突然一笑,「這你就不知道了,你可知當年京城三美?」
朱珠點了點,當年京城三美無人不知,殿大學士府歐陽梓慧,夏威侯府夏家明珠,以及江南容家之女容瀾。
三美的名聲動容天下,只可惜美人天妒,夏家明珠下嫁寒門學子,與其去了外地,結果卻命隕他鄉,江南容瀾則嫁入夏威侯府,為夏二爺誕下一女卻因難產去世,也成為一樁遺憾。
三人之中,如今還在世的也只有當今皇後了,灼灼風華,華麗高貴,以其傲人身姿母儀天下。
朱珠問,「這表小姐跟京城三美有何干系?」
「這表小姐啊,就是夏明珠之女。你想想,夏威侯老夫人早年喪女,對女兒的寄托自然全放在了這位表小姐身上,疼愛只怕比正宗嫡女還要更過,她能有身份與我們同席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一番打探,朱珠望向這位表小姐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幾分鄙夷。
原來雲初陽關懷護衛的人,竟然只是一個寒門之子。
就算她母親是夏明珠又如何,也逃不過一個寒門之子的身份!
一個鄉下來的姑娘,跟她們這些真正的名門閨秀坐在一起,還想眾人追捧,這麼一想,她就覺得惡心!
凌雲郡主的聲音傳來,落在眾人耳尖,如珍珠落玉盤般清脆悅耳。
「凌王府的花兒開得正好,各位不妨同我一起前去觀賞。」
凌王府的花確實被人照顧得極好,上次前來之時,夏楠便察覺到了。
紅枝粉枝朵朵開,嬌妍柔美點綴綠叢中,偶爾有風襲過,帶走花的芳香,撲向人的鼻間,孕出一股甜意。
凌王府的花似是四季常開,如今不過三月初六,可卻有嬌妍朱頂紅,艷紅石榴,清淡梔子,高雅薔薇等夏季之花,然而不止夏季的花兒有在,竟連芙蓉,雅菊,木槿花,紫薇等秋季的花同在,更甚的是冬梅也在,一時之間,皆是貴女們的贊賞。
凌王極其疼愛凌雲郡主,郡主喜花,凌王特意命人從別處尋得花藝高手,留在王府中,照看這一片花園,確保四季如春,百花盛綻。
「花園中設有宴席,還請各位移步宴席。」
凌雲郡主開口,走在前頭,身後跟著一大群貴女們,目帶喜悅。
夏楠低垂著頭,神色淡漠,人群中似乎有好幾道目光落在她身上,首當其沖最為狠厲的便是衛清 。
衛清 從她一進來,一雙鳳眸便死死盯著夏楠,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幾個窟窿,只是夏楠一直疏離著神色,未曾注意到了。
沈佳凝也同樣望向夏楠,嬌柔的面上卻無過多表情。
衛清 頗為不快望著夏楠,又扯了下好友的衣衫,倆人不動聲色走到了夏楠身後。
「凝兒,我听聞楊學士似是有意收你為門中弟子?這事,可是真的?」
衛清 聲音不大不小,卻清清楚楚地傳入前後人的耳中。
在場貴女不由得暗自打量起來,楊學士是什麼人?
楊啟宏,翰林院學士,京城人人陳贊的最有聲望的學者之一,他手下的學生,無不是京中為人聲聲稱道的好官,可他從未收過女學生,也曾放言,不收女子如其門下,可若是沈佳凝入了他門下,則是破了他的例,由此足見沈佳凝學問之高深,人品之高潔。
眾女心中驚嘆,望向沈佳凝的目光更是帶著崇敬。
真不愧為京城第一才女,竟是入得了楊啟宏學士的眼。
听聞衛清 這話,沈佳凝奇異地望了她一眼,卻見後者面色絲毫未變,雙眼卻直直盯著眼前的身影。
沈佳凝面色淡然,不言明,亦不反駁,這模樣落入眾貴女眼中,則成了默認。
「沈小姐真厲害,楊學士的為人在場的人都知曉,沈小姐能入了楊學士的眼並且讓他收你為徒,足見沈小姐本事之高!」
「那是,沈小姐為人美麗和善又大方,更是京城第一才女,楊學士不收她做學生,那天下還有哪位女子配得上當楊學士之徒呢?」
一番番贊揚褒獎的話從身周傳來,沈佳凝面色依舊一陣淡漠。
許是後方的話語聲激烈,凌雲郡主回頭怪異地看了一眼身後,許多人頓時不在言語。
衛清 一直盯著眼前夏楠的身影,卻見她走的格外筆直,听聞身後的聲音,也未見半分異樣。
衛清 仍是不死心,目光微轉,又說道。
「不知大家可否听過蓮娘盜夫的故事。」
眾貴女點頭。
蓮娘盜夫是東陵幾世前朝有名的故事,講得是一名名為蓮娘的女子,戀上一名已有家世男子,為了與之廝守不惜介入男子家庭,男子原配忍受不住蓮娘的騷擾,態度強硬,對蓮娘進行反攻,蓮娘受了正室的欺負,沒想到卻沒有得來男子的憐憫,反而落得身周人的厭惡嫌棄,世人的輿論聲很快便將她淹沒,蓮娘也是個名門閨秀,忍受不了世人的厭惡以及家人的指責,最終自殺。
至于所謂盜夫,則為盜不到,而落得一身騷,這故事流傳至今,也被許多人沿用,意在告誡世間女子,需潔身自愛,勿害人終將害己。
「我府里的丫鬟,意外見過一名女子與一名男子隱于山林中摟抱勾肩,行為舉止好不親昵,偏偏這男子還是有婚約在身的,而這名女子也是名門閨秀,這一幕被我那丫鬟瞧見了,她只覺得驚駭,便急忙離開不敢再看下去。」
衛清 說完,眾女一陣驚呼,不經議論。
「此事可為真?若是真的,那豈不是又一個蓮娘?」
「太不可思議了。」
有人站出來說話,「衛四小姐,你此話可當真,斷不能听信丫鬟的口舌而毀壞他人名聲。」
這番話,切切實實落進夏楠耳中,只是她跟未听聞一般,徑自向前走去。
衛清 望著她挺得筆直的背影,美眸中劃過一抹憤怒。
她怎麼還有臉挺直腰桿子!
那日在山腳下,顧常庭背著她的一幕已然被她瞧見,她要如何裝作沒瞧見當做不知曉的模樣,她本以為這樣指桑罵槐的話能讓夏楠有一點點的羞恥心,哪怕露出一絲的驚詫都行。
可沒想到,眼前的人身板好似挺得更直,罔若沒听到一般。
衛清 怒極反笑,「我也說了,這只是一個玩笑話,大家不必深究,這男子女子是誰,我並不知,只是如我所言,這女子,只是一個笑話!」
後面笑話兩字,她咬字極重,似是喻指什麼。
在這段玩笑話中,很快便穿過花園,整間不遠處有偌大的亭子,亭子中擺設著不少宴席。
只是出乎貴女們意料的是,一邊的宴席上早已坐著人,那些人個個身形嬌美豐腴,舉手投足間皆是貴氣。
有不少貴女已經認了出來,這些夫人皆是京城有名的貴婦,其中不乏京中極富盛名才子的生母之類的,還未走過,一眾貴女中早有人通紅了雙頰。
衛清 望著不遠處的亭子,再看著身前人影,怎麼看著怎麼覺得刺眼,目光忽地觸及腳下,整間一抹曳地淺紗裙子正在腳下,她眼角掃了掃身周,忽地伸出一腳,正巧踩中那淺色紗裙。
前頭的人原本安靜走著,忽地一歪,順勢往後倒下,將一眾人下著不輕。
「楠兒!」
初陽最先反應過來,急忙扶起倒下的夏楠。
夏楠蹙著眉,並未開口。
倒是衛清 見她窘狀,不經開口。
「哎呀,夏小姐怎地這般不小心,這淺色紗裙髒了是一回事,可若是人摔出個好歹,那可不就是一回事了。」
听她的話听不出好的語氣,初陽心中怒火瞬間便涌了上來,正欲開口,卻被夏楠抓住了手。
「多謝衛四小姐關心。」
夏楠面上依舊一片淡漠,可緩緩垂下眼睫時,眸中卻清楚地劃過一抹冰冷。
方才的一瞬,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衣裙正被人踩住,她本便懷著心事,這才中了招。
她身後,只有衛清 離她最近,誰動的手腳,一目了然。
夏楠疑惑衛清 為何如此針對自己,可眼角不經意對上夏穎微彎的唇角時,心中的氣焰瞬間熄了下去。
若是她摔的跤能讓夏穎卸下心中的憤恨,這一點也不算什麼了。
花園雖收拾穩妥干淨,可腳下到底是泥土,這樣一倒,夏楠身上不經沾染上不少泥土,落在淺色紗裙上,顯得格外刺眼。
凌雲郡主走了過來,上下掃視了夏楠一圈,再望向不遠處的亭子,開口道。
「我命丫鬟先帶夏小姐去換一身衣衫吧。」
夏楠淡淡點了點頭。
旋即便有丫鬟走到她身旁,要帶著她去換身衣衫,初陽原本想跟著去,可卻被凌雲郡主拉住。
「夏小姐不過是去換身衣衫便回來,難不成你也想換一身?」
被凌雲郡主這話說的,初陽也只能隨著眾人而入宴席。
方才的事情已然驚到了宴席中的貴婦們。
見幾眾貴女入座,才有人幽幽問道。
「方才是發生何事了?」
說話的是一位長相華貴,頗為豐腴的貴婦。
衛清 接過話。
「是夏威侯府的姐兒摔倒了,她今日身穿淺紗色曳地群,許是被路上的石子勾住,給絆了一跤。」
衛清 的話,瞬間引來亭中貴婦的側目。
有幾個貴婦暗暗搖了搖頭。
明知今日是賞花會,地點自然曲在花園之中,還不選擇利落點的衣裙,選擇曳地裙裝這種惹人注目的服侍,想來也是個想奪人眼球的主,這樣的女子,一出場便讓人沒了好感。她們今日還有別的目的,便是為自家家族中某些適婚子弟挑選適齡且合適的女子,若是挑著個合眼緣的,也好回去像各府老夫人交代。
這夏威侯府的表小姐,是斷斷不能了。
貴婦問完,場中便沒人關心夏楠了。
朱珠坐在宴席尾側,望著坐在前頭笑臉盈盈的衛清 ,眼中劃過一抹驚懼。
方才衛清 自以為毫無破綻的一腳,卻沒想到被她給看個正著。
她明明見著她伸腳,故意將夏楠絆倒,還故意說出這番話,讓場中貴婦對夏楠一開始便失了好感。
她並不傻。
方才衛清 所講蓮娘盜夫之事似是另有所指,難道是夏楠做了這等讓人為之不恥的事情,而後被衛清 撞見,她才如此討厭她?
朱珠被自己的想法震驚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