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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就問是誰來了。那人也說不清楚,著急忙慌地走了。
幾個孩子面面相覷,都想不出家里是來了什麼人。
「咱們還是先回去看看吧。」夏至想了想,就說,「趕集啥時候都行,萬一家里有事呢。」
小黑魚兒和臘月都點頭。他們就往回走,半路上搭了一段車,回到大興莊的時候時辰還早。後院的門口果然停了一輛轎車。車子已經卸了,拉車的大青騾被拴在旁邊,正低頭吃著草料。
「是你大姑來了!」小黑魚兒驚喜地叫了一聲,原來他一眼就認出了這車是夏大姑家的。離過節還早,夏大姑這個時候回來,事先也沒通知一聲,這是比較突然的,所以他們听人說家里來人了,誰都沒有想到夏大姑身上去。
夏至就先回家放籃子。
田氏、夏橋和小樹兒都在。
「回來啦?花兒賣了多少錢?」田氏問夏至,手里在納著鞋底子,已經沒有繼續做那條裙子了。
「夠花幾天了。」夏至簡單地回答,「後院我大姑來了,咱們不看看去?」
田氏見夏至不肯告訴她賺了多少錢,她的心里就帶了氣。又听夏至說到夏大姑,她就冷哼了一聲︰「來就來,我是大嫂,該她來看我,不是我去看她。」
田氏知道夏大姑來了,不僅自己沒去看,還看住了夏橋和小樹兒,也不讓兩個孩子過去。
夏至覺得田氏這麼做簡直沒來由。「大姑遠來是客,娘你何必計較誰來誰去的。你說是嫂子你不去,總得讓我哥和小樹兒過去說個話。」
「你這大姑大姑叫的還挺親,那是你啥大姑啊!」田氏剜了夏至一眼。
夏至都懶得和她說話了,她只問夏橋︰「大哥,我要過去,你去不去?」
夏橋就看田氏,田氏扭過頭沒理他。這個態度還算好,起碼沒有明著攔他不讓他去。夏橋猶豫了一下,就說要跟夏至一起去。「我去說句話就回來。」這句話是跟田氏說的。
「你們都有主意了,愛干啥干啥,還用得著問我!」田氏冷笑著說。
夏橋跟了夏至出來,還回頭看了田氏一眼,看樣子心里壓力還挺大。小樹兒就沒啥壓力,高高興興地給夏至做小尾巴。
一個少年站在後院門口,正看著大青騾吃草料。少年看樣子十四五歲的年紀,身穿一套紫色的杭綢褲褂,長眉細眼,面容白皙,人長的瘦瘦高高的。
他抬起頭來,正看見夏至幾個人,面上就帶了笑︰「大橋,十六,小樹兒。」
「長生哥。」夏橋忙叫了一聲。
夏至和小樹兒也都跟著喊長生哥。原來這少年就是夏大姑的兒子,名字叫做郭長生。郭長生今年十五歲,每次夏大姑回娘家他都跟著。
「長生哥,你趕車來的?我給你看著牲口,你進屋歇著吧。」夏橋就跟郭長生說道。
「是我趕的車,家里有事走不開,你大姑父沒來。……牲口不用特別看著,我就出來看看。咱都進屋說話去。你大姑看見你們肯定高興。」郭長生說著,就領著大家進了院子。
郭長生笑起來有些靦腆,跟夏橋還挺說的來。
上房屋子里,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正陪著夏大姑坐著說話,小黑魚兒也在旁邊,正將頭靠在夏大姑的懷里嘿嘿地樂。
夏至幾個進來,夏大姑明顯有些吃驚,同時也很高興。幾個孩子叫了大姑,就各自找地方坐了。
「大橋和小樹兒都長高了。十六越來越水靈。」夏大姑打量著幾個孩子,笑著說道。
「大姑和大姑父身體都挺好?」夏橋在地下挺直腰板地坐著,問候夏大姑和郭家姑父,「听長生哥說大姑父有事月兌不開身。」
「我和你大姑父身體都挺好的。」夏大姑笑著回答,「是鋪子里有事,他實在走不開。估計過節的時候都來不了,所以我提前回來看看。」
說話的意思是家里有要緊的事,過節都來不了,她帶著兒子提前回娘家看望。
夏大姑沒說家里是什麼事,夏橋也沒詳細打听。趁著說話的空隙,夏至在旁邊仔細打量了夏大姑。夏大姑三十多歲的年紀,白皮膚大眼楮,頭發烏黑濃密,身量高挑豐滿,顯而易見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個美人。
別說年輕的時候了,就是現在也是個美婦人。
她說話聲音很柔和,一些表情和動作跟夏老太太很像。
小黑魚兒見夏至來了,就招呼夏至上炕坐著。夏大姑跟夏橋說著話,就多看了夏至兩眼。
「十六和小龍對脾氣,好的一個人似的。」夏老太太就說了一句。
夏大姑對夏至笑了笑,笑容越發溫暖真摯。「我看十六好像有些變模樣了,以前就好看,現在更招人稀罕了。」
夏至上炕坐著,這才發現夏大姑身邊還坐了一個人。
是個白白淨淨的小姑娘,大眼楮,穿著桃紅色的妝花襖裙,就那麼安安靜靜地坐著。她不出聲,方才還被小黑魚兒給擋住了,所以夏至沒看見她。
「珍珠,還不叫人。」夏大姑對小姑娘說道。
夏大姑嫁進郭家,生了一兒一女。這就是她的小女兒,小名叫做珍珠,今年才十一歲。郭珍珠看了一眼夏大姑,才有些不情不願地開口喊了哥哥姐姐,聲音嬌滴滴的。
夏大姑這個女兒養的很嬌,看她取的名字就知道了,真是被當做掌上明珠一般。
「珍珠啊,好好跟你老舅還有你四姐玩。」夏大姑囑咐了女兒一句,又寒暄地問起田氏來。
夏橋和夏至都說田氏很好。夏大姑也就沒多問了。
這會工夫,夏二叔一家和夏三叔一家也都走過來跟夏大姑見面、說話。夏老太太就下了炕,帶著夏三嬸開始準備飯菜。
屋子里人一多,郭珍珠的臉上就顯出不耐煩的神色來。
「珍珠妹子,咱們出去玩會吧。」夏至就提議。夏大姑在一邊瞧出女兒是嫌人多了,也說讓她出去逛逛。
郭珍珠似乎是想了想,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然後就沖夏大姑搖了搖頭,她哪里都不願意去。夏至就瞧出來,小姑娘恐怕不只是認生,她還嫌鄉下地方髒,所以只肯陪著母親在炕上坐著。
屋子里人多,夏至就從上房屋中出來,到大門口站住了。
五月、七月一會的工夫也走出來,看見夏至在大門口,兩個人也跟過來,在夏至身邊站了。姐妹倆小聲地議論起郭珍珠的穿著打扮。
「……頭上那金簪子過年的時候來還沒有呢,應該是新買的。」
「她身上穿的裙子是妝花料子,鎮上都沒有賣的,上次听娟子姐說做一身衣裳得好幾兩銀子……」
兩姐妹倆議論了一會,五月就問夏至︰「十六,珍珠跟你說話了沒有?」
「說了呀。」夏至回答。
「珍珠都沒搭理我們。哎,我們跟四姐比不了,四姐現在是爺女乃跟前的紅人。」七月就憤憤不平地說道。
夏老爺子要給二兒子一個教訓,但終究心軟,看不得兒子和孫女整天愁眉苦臉的。只過了一天,他就把沒事了的話告訴給了夏二叔。再加上田來寶回了府城,事情漸漸平息。五月和七月雖然還不大往外面去走動,但是在家里卻已經恢復了活泛氣兒。
有些話,姐妹倆自己說這還覺得不足,就想著跟夏至說說,爭取夏至的同盟的意思。夏秀才和夏二叔是一母同胞,在她們看來,在某些事情上,她們和夏至是天生的同盟。
夏大姑不是夏老爺子生的,是夏老太太帶來的孩子。她到夏家的時候只有六七歲,在夏家養了十年,由她親爹那邊的親戚牽線,嫁給了府城里開雜貨鋪的郭姑父。
郭家是府城里的老戶,幾代人經營起一個小雜貨鋪,算是城里很普通的人家。
夏大姑長的好,而且很會為人處世。她嫁進郭家之後,小雜貨鋪的生意越來越好,近兩年還擴大了鋪面,每年有百兩銀子的出息。因為這個,夏大姑還有了一個旺夫的名聲。
可以說,郭家的日子是近幾年才興旺起來的,在府城里算得上是小康之家。而在莊戶人家的眼楮里,郭家的吃穿用度就很了不得了。
五月和七月看著珍珠的穿著打扮就有些眼紅,所以出來跟夏至說這些話。
夏至也覺得珍珠小姑娘並不是個隨和親切的人,但她對五月和七月的酸話更不能苟同。所以,她只單單地說︰「她也就跟我打了個招呼。和咱們不熟認生唄,本身又不是個愛說話的人。你們亂扯什麼紅人啊,是對她有意見,還是對我有意見啊?」
五月和七月都知道,田家的事情平息,其中有夏至的功勞。而且這姐倆心底里還真有些懼著夏至。
「十六,你可別多心。我們哪能對你有意見啊。」五月連忙就說道,「你肯定看出來了,珍珠瞧不起咱們。」
「少說兩句吧,就你心思多。」夏至瞟了五月一眼。
七月回頭看見長生和夏橋走過來了,就連忙扯了扯五月的衣袖。五月會意,當下就換了話題。
「你們幾個咋在這站著?」夏橋走到她們跟前問了一句。
「屋子里人多,我們出來,讓我爺和大姑他們好說話。」五月立刻就笑道,然後還問郭長生,「長生哥是不是覺得屋子里悶?在這坐會吧,這敞亮,還蔭涼。」
面對郭長生,五月的機靈和會來事兒就體現出來了。
老夏家大門內兩座大門垛,上面畫著五谷豐登彩畫,年深日久已經有些模糊了。但在門垛下頭乘涼還是很愜意的。
夏橋陪著長生,大家就一起在門垛下的石墩上坐了。
五月就嘰嘰喳喳地跟長生說話,先是說長生辛苦了,問他早上是什麼時辰出來的,然後又問道郭姑父。因為郭姑父忙著鋪子里進貨的事情不能往大興莊來,五月自然而然地又問起了郭家雜貨鋪的生意,然後漸漸涉及郭家日常生活。
簡直比查戶口還嚴密仔細。夏至瞧了五月一眼,覺得五月年紀雖小,卻已經深具七大姑八大姨的技能本領了。
長生挺老實,從他的回話中夏至也了解到一些事情,比如說長生自小也是念書的,但是念的不好。郭姑父送他去念書也沒指望他考功名,也就是多認識些字,懂得文理,以後接掌雜貨鋪能看賬什麼的。
長生的盤算已經打的很好了,而且已經開始幫著父親料理雜貨鋪的事情。
說起料理雜貨鋪的事情,難免就帶出來一些人情來往,吃穿用度等,听得五月的眼楮就越來越亮。她一邊跟長生說話,一邊指使身邊的七月︰「去把咱家新做的那紅色的墊子拿來,給長生哥墊上坐著,省的冰著。」
七月也愛听郭長生說話,就不樂意動彈。五月悄悄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又避著人瞪了她一眼。七月這才不情不願地站起身去了,一會的工夫回來,就拿了塊桃紅色小花布的墊子。
這布料子夏至看著眼熟。
五月忙就起身,從妹妹手里接過墊子給郭長生。「長生哥,你看我們粗心大意的。這墊子是新坐的,長生哥別嫌棄。」
郭長生不像他妹妹,他真沒那麼多講究。不過五月把墊子送到他面前來,他也連忙站起來說不要。「五月,你自己墊著吧。我不用。」。
「長生哥還跟我客氣啥。」五月咯咯地笑,拿捏著勁兒,俯身把墊子給長生鋪在了石墩上。因為她站的跟長生很近,長生也沒防備,她俯的時候,幾乎撲在長生的懷里。好在她很快就站了起來,但長生還是鬧了個大紅臉。
接下來,五月再問他什麼話,他就有些支支吾吾的了。五月就咯咯地笑個不停,很是快樂,不時從眼皮子底下斜瞟長生一眼,讓少年越發的手足無措。
夏至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她跟著也有那麼點兒不自在了。她就站起身,跟長生說了一聲,就出了大門。剛出大門口,夏至就看見自家牆頭有個腦袋,忽的一下就縮了回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