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風雪驟然而至,頃刻之間天地就變得渾茫一體。
八匹上好的神駿飛揚的白馬正拉著華麗的御輦輕快地跑在馳道上,寬敞舒適的輦里阿嬌正躺在劉徹腿上小憩。
她自己不想看書,也不讓劉徹看消停。一會扯袖子,一會去戳他拿著的帛書。劉徹煩不勝煩,卻偏偏似乎耐心和好脾氣都用在阿嬌身上了。他竟一直是笑的,望著她的眉眼更全是甜蜜。
「嬌嬌,要不你就起來看書,要不我就給你念段?」過了會,劉徹先告饒了。
「行,那你念吧。」阿嬌也說不上為什麼有時候看他這麼認真的樣子,就很想像戳泡泡一樣地戳戳她。
她小的時候,外婆家鄰居的小男孩也是這樣對她的。終于,又一次把她逗哭了,她氣的差點犯病。男孩父母嚇壞了,打了他一頓,他哭著說我只是喜歡她才逗她。
()猴喜歡,這是外婆告訴她的,她說那個小男孩就是猴喜歡。像猴一樣喜歡你,還不知道怎麼表達這種要滿出來的喜歡,就逗逗你。
阿嬌甜蜜地想,自己現在對劉徹也是猴喜歡吧。一點沒有意識到要是換個人,早就煩死了。
她兩輩子還是第一次喜歡人,而正好這個人也喜歡她。她嫁給了他,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
阿嬌笑盈盈的表情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劉徹給她念的是《戰國策》。
「蘇子謂楚王曰︰「仁人之于民也,愛之以心,事之以善言。孝子之于親也,愛之以心,事之以財。忠臣之于君也,必進賢人以輔之。今王之大臣父兄,好傷賢以為資,厚賦斂諸臣百姓,使王見疾于民,非忠臣也。大臣播王之過于百姓,多賂諸侯以王之地,是故退王之所愛,亦非忠臣也,是以國危。臣願無听群臣之相惡也,慎大臣父兄,用民之所善,節身之嗜欲,以百姓……」劉徹清朗的聲音抑揚頓挫地從頭頂上傳來,他身上好聞的淡淡燻香味更是叫人舒服。
美中不足的就是念的是之乎者也,陛下啊,你就不能念點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帶來的山海經什麼的,雖然看了百八十遍了,但是每次看都還是覺得好看。經典,都是經得住大浪淘沙的。
但是也還是可以接受的,是吧。
耳邊不時傳來呼嘯的寒風中積雪壓斷樹枝的聲音,她似乎還能感受到御輦碾過厚厚的雪吱吱呀呀的聲音。
等到劉徹念了三刻鐘,他終于口干舌燥地指使阿嬌︰「嬌嬌,去給我倒杯水。」
她趕緊麻利地爬起來,拿過格子里放的銀杯,從小銅壺里倒了一杯溫燙適口的蜜飲遞給劉徹。
他接過,牛飲般地一口喝完。又問︰「有清水嗎?這個越喝越渴?」
阿嬌又尋到另一把裝著溫開水的壺,又重新換了個杯子倒了一杯給他。沒敢告訴他那是她拿來洗杯的,誰叫他渴極了呢?
喝過水,劉徹也沒了再接著念的心思了。放下手中的書卷,張開手喚阿嬌︰「來。」
真霸道總裁範啊,想是這麼想,她沒有遲疑地就投入到他的懷抱里。他就像模狗一下又一下地從她的發梢模到發尾,閉著眼楮也小憩起來。
輦內漸漸安靜下來,只听得見兩個人輕輕淺淺的呼吸聲。
等到御輦到了承光宮,春陀一陣小跑上來。等了一小會,還不見陛下下來。上去輕輕喚道︰「陛下,娘娘,到了。」
劉徹先醒,他看了一眼睡的香甜的阿嬌。把自己的大氅給她裹上,抱著就下去了。
春陀啞然了一下,然後很有眼色地什麼也沒有說。只管在前面打著燈籠,不說陛下現在還要看幾分太皇太後的臉色,就是以後不用看了,娘娘還是會這般受寵。
他早就看透了,娘娘憑的不是擁立之功,也不是太皇太後。
說到底還是陛下喜歡,還是男女之情使然。
阿嬌在被劉徹抱下來一會後就醒了,她偷偷拿眼張望了一下,很快就弄清了形勢。然後閉上眼楮,不行,一路上全是人,這個時候不能下去。
等到終于憑著感覺到了寢殿,劉徹輕輕地把她放在榻上,又要去為她月兌靴子。她終于憋不住,坐起來。
「朕就想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他的黑眸中全是溫暖縱容的笑意。「你拽我衣袖朝外看的時候,就知道了。」他還是月兌下她的靴子,為她取來輕便柔軟的絲履放在榻邊。
「朕先去更衣洗漱了,你穿上鞋也出來吧。」他轉身說,又補上一句︰「今天是在期門軍耽擱晚了,明天照樣要練字。」
阿嬌本來被他的體貼燙的暖暖的心,結果叫他的格外開恩砸的一下就說不上來什麼感覺。她都不上學好多年了,怎麼一嫁人了還天天要她練字學丹青。對,最近還新增了看經史子集,完了還要交類似于讀後感的東西。
當老師真的是會上癮嗎?
她恨得牙癢癢,還不敢反抗這個暴君的****統治。自從他在她面前可憐巴巴地講述了自己沒有撒嬌的童年後,他竟然無師自通了。
只要她表示出一點不想學,他不是嘆著氣感慨說真希望後世寫到朕的元後時能多幾句話,叫大家知道她不光還有美貌。等她略微松動,馬上就拿出一大套話來砸她。不學對比起祖宗,不學對比起天下子民。總結起來,就是非學不可。
等阿嬌乖乖拿起筆,他就含著鼓勵贊賞的眼神,用一張俊朗的臉把阿嬌迷的神魂顛倒。
慢慢地,溫水煮青蛙,阿嬌已經懶得反抗了。
想到在大臣們面前,在太皇太後面前,哪怕是海棠她們面前都正經到有點冷的劉徹。竟然會長篇大論地嗦她,而且一旦成功就會毫不羞澀地在她額頭臉上嘴上留下一連串的吻。
阿嬌就有種大帝精分的感覺,他對著自己的時候活潑很多也溫暖很多,就好像冰雕在被烈日曬化的感覺。
想到這個,阿嬌又笑起來。
玉蘭正在給她拆發,見娘娘一會皺起眉頭又一會笑起來。她也笑了,娘娘為太子妃沒有進宮時她們都有些害怕,怕娘娘會不會喜歡她們,怕在娘娘身邊伺候不好會被發落。
她們雖然是陛下精心挑給娘娘的人,但娘娘只要說句不喜歡。馬上把她們拖下去,陛下也是不會說半個不得。因為伺候娘娘的人,繞著未央宮走十圈的都有。
娘娘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她們,待她們同海棠沒有區別。而日子越久,她就愈發感受到娘娘天性上的純真單純。
她就好像一個未經世事的孩子一樣,喜歡這個世界,愛這個世界。代王殿下去了的那段時間,應該是娘娘最難熬的時候了。但娘娘也沒有因此怨過任何人,她甚至為當時在場侍奉的人求情,不要再給代王殿下添罪孽了。
宮中跟對一個好主子,實在是值得慶幸一輩子的事。
玉蘭想著事,手上的動作卻沒有慢。阿嬌從銅鏡中看到她在笑,問她︰「笑什麼呢?跟一朵花似的。」
「看娘娘同陛下恩愛,婢子開心。」玉蘭附在她耳邊輕聲說。
阿嬌起身作勢要打她,玉蘭已經退到三步外行了一禮明媚一笑退出去了。
她上了榻,劉徹沒有拆首飾卸妝這些程序從來都比她快。每次都是躺在那等她,阿嬌爬過去躺在他身邊給他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劉徹就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揚起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娶了阿嬌的這幾年,笑的幾乎是從前的幾十倍都不止。他心情暢快起來,又想起來在期門軍營帳就要問她的話︰「見著衛青了嗎?」。
「嗯。」阿嬌點了點頭,這回輪到她問他了︰「怎麼想起叫他來見我?」
「你的眼光還是不錯,朕也忘了。是今天下面的人說這個騎奴在軍中表現很是亮眼,天生的行伍材料。」他一把抱過她點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啊,心血來潮想培養個人才轉頭就忘了。朕叫他過去給你看看,想再提拔還是就忘在這都隨你。」
是我想培養嗎?阿嬌有心想反駁,但又說不出來。她還不是怕衛子夫沒有能進宮,衛青不能有本來的人生軌跡。再找不著衛青這樣千年難遇的帥才,到時候整個大歷史全錯亂了。
誰知道後面還會不會有元明清?會不會弄得世界混論?
阿嬌從來不敢小看小人物改變大格局的能力,尤其還是衛青這樣赫赫威名的名將。
當然是要培養的了,她肯定地點了點頭,又問劉徹︰「那可以叫他當什麼官嗎?」。她好像記得歷史上陳後也就她自己想殺了衛青激怒了劉徹,劉徹叛逆心上來,就要提拔衛青,他的顯貴由此開始。
但是,很顯然現在就是真殺了他,劉徹也不會有半點意見的。
那麼就真的只能靠阿嬌給他補了。
「你和他不是有個約定嗎?他要是完成了,朕就讓他統領一宮精騎。」劉徹說的隨意,卻是言之鑿鑿。
行,阿嬌爽快地點了頭。劉徹向來是很注重于他天子的信譽度的,只要衛青足夠優秀,劉徹自己就該雕琢他了。
衛青啊,如果你注定會耀眼,那麼你的天空我陳阿嬌也重新給你鋪好了。
而這現在對于劉徹來說不過是哄阿嬌高興答應的,認真是認真,但他還真沒有指望這個騎術夠出色的小馬奴還能翻騰出一片天空。
為了衛青的這件事,他日後每每都要感慨他的元後真有識人之明。一挑就挑中了叫他用著最得心應手的大將,一挑就挑中了叫匈奴聞風喪膽的大將。
關鍵是,品行也是真好啊。
戰功顯赫,權傾朝野,但從不結黨營私。謙遜有禮,善待同僚下屬,體恤士兵。
就為了這件事,劉徹日後都在教育兒女們時又是炫耀又是驕傲地說要像你們母後有一雙慧眼。
至于阿嬌有沒有羞紅雙臉,不得而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