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蓀味極鮮,為了不奪取雞湯的鮮味,而只是錦上添花。阿嬌只取了切好的一半,更是等竹蓀充分浸潤了雞湯的味道後,就加鹽把陶鍋從銅爐上用厚布包著取下來。
現在要開始炒素菜了,松石齋的廚下很大。光鍋就有四口,所以阿嬌和竹歌一人一個鍋開始炒素菜。
炒菜是須得用生鐵鍋,旺火熱油。但漢代時還沒有炒菜,烹飪主要還以蒸、煮、炖為主。但既然有了鐵鍋,阿嬌自然不肯放過折騰廚子提升生活品質的機會了。
炒菜說來是很簡單,熱鍋放油倒食材再翻炒。
沒了炒菜,生活少了一半樂趣。
所以到了松石齋後,叫竹歌做了幾個木鏟。才做了一回炒菜,老太公就被征服了。面上卻只是漫不經心地說她做菜好吃,以後廚下交給她來。
熱鍋後放入牛油,說起來得用植物油好的多。但漢時在漢朝張騫通西域帶回胡麻之前,能用的就是牛羊豬的油。
油在鍋里化開後,阿嬌爆香拍好的蒜末了趕緊快活下菘菜。略微炒開後就放鹽,炒青菜得趕在它出水蔫吧時趕緊盛起來。
她剛盛起來,竹歌的韭菜炒雞蛋也好了。兩個人把菜飯同碗筷拿上去擺好,就招呼大家吃飯。
張博達一天下來累的緊了,幾乎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但听著吃飯還是扶著門框走進來,沒餓著干過活的人是不能理解他的痛苦的。
他原先覺得自己就是幾天不吃飯也不礙事,但自從沒有按時干完活連著幾天都沒有吃晚飯饑腸轆轆地睡下後。他對一頓不吃也能餓死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更何況,中宮和她兩個婢子下廚做的飯菜雖然簡單卻實在是美味的緊啊。
果然才往前走幾步就聞著香味撲鼻,他的食案前已經放了兩菜一湯。黃黃綠綠叫人很有胃口,他跪坐在案前待主席上的老太公開始動筷後才開始吃。
他先嘗的是韭菜炒雞蛋,雞蛋被豬油煎的蓬松金黃,跟鮮女敕的韭菜一起大火略翻動幾下就出鍋。雖然是極普通的兩道食材,但卻異香撲鼻格外勾引人的食欲。韭菜的清香夾裹上雞蛋的女敕滑,叫人配著粟米飯吃得香極了。
老太公先吃的卻是蒜炒菘菜,人老了就特別愛這蔬菜里自然的味道。但要是用水蒸煮的蔬菜總失掉了其中口感,所以他喝蔬菜湯的多。
但這樣用蒜末炒就的菘菜,清香四溢,恍若走在初春的田徑間。清清淡淡,叫人舒服極了。
漢時的竹蓀天然一股鮮女敕再配上林間生活的野竹雞的醇香,味道想必是不能再妙的。所以阿嬌主僕三個,期待許久。先端起一碗鮮香四溢的滾湯,吹開雞湯上薄薄的一層金黃的油皮,露出雪白的湯。痛痛快快地,一口接一口沒有停頓地喝下去。只覺得唇齒留香,胃里冒起暖氣額頭上也出了細汗才放下湯碗。
開始吃起肉厚骨細的竹雞肉來,老太公雖然愛禮儀規範,但也不迂腐。所以幾個人遇著帶骨頭的肉就干脆上手了,吃干淨外面的肉還不算完,得細細地吸淨骨頭上的鮮味。遇著雞腿這種地方,還能吃著骨髓,那就更香了。
就這麼兩菜一湯,幾個人卻吃的是津津有味。從頭到尾沒有人想說話,直把菜飯吃得干干淨淨才心滿意足。
用過飯後,竹歌同雪舞去廚下洗涮。阿嬌便去老太公書房里為老太公奉上一壺溫****,人老了愛一點甜味。
書房里老太公正在看書,而張博達正在書案前用功。阿嬌便把銀壺輕輕放下,便要帶門出去。
老太公卻叫住阿嬌,「二月初有人來送菰米,你帶你那兩個婢子去到陣外取。做幾個像今天這樣配得上菰米飯的菜,有缺什麼的跟送東西的人說。」
菰米?還有人送?
原來這松石齋的一應日常花費,還有人照應?
松石齋老人真的是越來越神秘了啊,阿嬌心里微驚。臉上卻不露聲色,微微點頭表示知道。
張博達正在帛書上寫文章,听得老太公吩咐。手下輕輕一抖,一點墨就在絲帛上渲染開來。卻淡定地就繼續寫下去,而老太公卻不打算放過他,待阿嬌帶上門出去後戲謔道︰「怎麼?你也覺得以前浪費了那些菰米?」
屋內溫煦如春,暗香浮動,醉人無比。張博達听了這話卻是精神一振,輕搖頭便還專注垂首在書案上。
老太公見此也不去逼他了,正近黃昏落日混著雪光投在屋里,更生幾分清涼。
而老太公卻丟了手中帛書,起身去看案上用和田白玉鏤雕荷的花瓶里插著的足有二尺多的紅梅。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白玉瓶,紅梅花。
單從顏色上看就美得像一副畫了,就更不要說其形意愈發美的叫人心顫。這旁有橫枝枝分出,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筆,或密聚如林,枝干上紅梅疏影浮動,暗香幽幽。
正正好符了梅以曲為美,直則無姿;以欹為美,正則無景;以疏為美,密則無態的賞玩原則。
青玉四花耳蓋爐中現在燃起的也是味極淡只起安神用的香,叫這梅香在室內飄動,鑽到人的鼻尖發尖心尖去。
真是賞心悅事,竇漪房那個丫頭倒還把中宮教的不錯。還有點品位,老太公賞玩一番後走到窗前推開窗去看雪景。
青山屋後襯,溪水門前過。白雲繞翠竹,遠山傳布谷。
老太公的書房正對著一院竹子,正在雪地里立得筆直。老太公一生愛竹的堅直清香,每一看竹都覺得叫他神清氣爽。雖是寒冬卻負著白雪依稀可見綠蔭蔥蔥,郁郁蔥蔥。
黃昏,白雪,翠竹,紅樓。
更是一副絕妙的畫。
只是老太公目光轉向紅樓時,卻半天挪不開目光。他想到了她,雖然紅樓是為她建的,一應布置都是依足了她的愛好。
但她一天也沒有住過,甚至都不知道他為她建了紅樓,完成了她從前的期待。
她不可能屬于他,這在第一次見面埋下情根時就注定了。只是,還是忘不了。所以,他一直陪著她。在她不在後,懷念著她。
她的樓叫中宮住了,現在細想一下有些沖動。但卻似乎是最好的選擇,因為她們有一樣的眼楮。
靜時像一泓清水,笑起來像一彎月牙的眼楮。
甚至中宮比她眸光流轉之間更動人,更有神采。她年輕時大概是及不上中宮的吧,只是一雙會說話的眼楮叫她亮色不少。
只是後來這雙眼楮漸漸變了,多了威儀,少了明媚。
這也是為什麼一見中宮叫她住進去紅樓的原因吧,她該帶著這樣一雙明珠美玉般神采飛揚的眼楮住一住紅樓。
老太公凝望著紅樓,出神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