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博達堅持道︰「縱使如此,你也不能貿然行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已是不孝,怎可再大不孝?」
這句話到底打動了阿嬌,她在心底最過意不去的就是對堂邑候同館陶。劉徹的傷,時日長了總能撫平。可是,父母就她這麼一個女兒,一向愛如珠寶。
中年失女,人生大痛。
她的口氣便略略松動了,「你也知道老太公沒有給我破解的意思。」她的話說到這里,尾音便很清楚了。「已經煩勞老人家很多了,求人就是逼人,何必呢?」
說到底還真不是阿嬌不肯學了,只是老太公沒有相教之意。她也不願強求。
張博達听了這話,猶疑再三。終于好似下定決心地重重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
他轉身急匆匆而去,沒過三刻卻又來紅樓抱著一堆竹簡氣喘吁吁地敲門。把竹歌同雪舞都驚動了,見她們兩個出來。張博達就地放下竹簡,一面叫雪舞搬進阿嬌房中,一面話都說不上來的指著竹歌叫她同去。
等阿嬌把日間看過的一卷竹簡還回去,回到紅樓就見房中赫然多了一個大檀木櫃。張博達正在一一分類,竹歌同雪舞也在其中幫忙。
「這是干什麼啊?」她奇道。
「他不教,我教。」張博達還有些喘。
阿嬌听了這話,隨手撿起一卷竹簡。翻開,果見晦澀難懂,想來是奇門遁甲之書。
她一邊上前問過張博達要求後幫他分類,一邊心中感動地說︰「你學了這麼多年,尚且不行,我就是現在學又能怎麼樣呢?」
他一面放,一面說︰「兩個人總比一個人能想到的多一點,總得一試。」
阿嬌還想再勸,卻見張博達余光一直瞟向竹歌。心中微動,當下便沒有再說話。
等整理完後,張博達便展開一卷竹簡展開就要教阿嬌。阿嬌卻止住他,輕聲說︰「張博達,值得嗎?」。
古時傳承嚴格,就是民間手工業尚且不肯輕易傳給外人,就更不要說奇門遁甲這等帝王之術。
向來是單傳,以防泄露天機太多。以致後來,漸漸殘缺不齊,以致失傳。
阿嬌前世時,街頭巷尾也不少見算命先生。但多半都是招搖撞騙,能懂個皮毛被已經能被富商權貴們奉為上賓。
也不知道張博達他們知道,他們眼中神聖不已的帝王之術淪落至此,會不會氣的吐血?
燈火微微跳動著,茉莉刻漏滴答滴答走著。香爐中輕煙裊裊,玉瓶中插著一束艷麗的桃花。室內安逸極了,在阿嬌問出這個問題後顯而易見冷寂下來了。
值得嗎?
張博達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值得嗎?
他這樣的行為用大逆不道來形容都算說輕了,所傳之人是外人,還是皇室中人。他犯了大忌!
奇門遁甲都是在選嫡子孫中最有天分之人傳,若實在找不到傳人,傳徒也可以。但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傳皇室中人的。
奇門遁甲,不可為皇室所控!
龍氣總有衰竭之時,此為承應天命。但為皇室中人學奇門遁甲,則必定鑽天入地也要延續龍氣,必致天下大亂!
阿嬌還只以為是不能輕易傳授外人,卻不料其實後果更嚴重。
張博達沉寂了半響,只覺得書案下涼汗膩在手心,止也止不住。他呆呆地地望著書案上展開的竹簡,他三歲便認定為家族中天分卓越的嫡孫。
因此叫他本已灰心喪氣要去收徒的王父改了主意,親自為他取名守平,意為天下守住太平。字博達,願他貫通奇門遁甲之術。
他是張家的希望,是奇門遁甲的希望。
傳給皇後,他就成為了奇門遁甲的罪人。
此箭一發,再無可轉圜之地。
他該怎麼辦?
跳動的火花幾乎把他的眸子給灼瞎,他想起許多年前。也是這樣的春日晚上,王父清朗地說︰「學術,不過也就是術門而已。切忌高看自己,說到底也是用于人。」
言猶在耳,他長出了口氣,堅定地點頭。心中道他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中宮死,看著竹歌死……
少年清清淡淡的聲音響起來,「所謂奇門遁甲,其實說的是三件事,奇、門和遁甲。起源于皇帝之時,自古相傳乃為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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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宮中到了仲春,春意就更熱鬧了。滿宮上下眸光所至,全都是開遍了花。黃的明淨,粉的夢幻,紅的熱烈,竟有亂花漸欲迷人眼之意。
而現下比花還耀眼的卻是寧蒗,她在宮中近來風頭一時無兩。一月之中,皇帝總還有十多天也去看望患病在榻的皇後,其余除開獨寢的五六天,又有七八天是給寧蒗的。
她一下就佔據了大頭,隱隱有了盛寵之勢頭。王西語雖說有皇子傍身,但已經是大好年華就早已失寵。宮中都道這個寧少使提身份生育皇子不過時間問題,寧蒗心下雖對皇帝冷冰冰的心性有了了解不做太大期望,但也慢慢在心中瞧不上王西語了。
卻不料這日午後,她的貼身侍女流珠大驚失色地從殿外跑進來,滿面通紅地說︰「少使,陛下剛剛發旨,晉王八子為良人。」
寧蒗大驚失色,手上繡針一下錯位扎到手上冒出血珠,她也沒心思去管。把繡活撂下,急問︰「當真?」
要說提一份,她即便知道自己並沒有多少實際寵愛,卻還是比一年半載沒有侍寢過的王西語有自信多了。
後宮中除開一個八子,其余全是少使,也太難看了。早晚要提幾個人的,而她有自信會提她。
沒成想,卻是王西語!
流珠點頭,「旨意剛到,現下劉、周、柳、楊這四位少使都去賀喜了,少使?我們是不是也該去?」
這些人,平素見她受寵。不是沒有明里暗里地踩王西語來討好她的,寧蒗雖知道當不得真,但是眼見她們這樣牆頭草還是恨恨碎了一口。
才站起身來,換過衣裳往王西語宮內去賀喜。
去,能不去嗎?
王西語也是毫無防備,事先沒有一點風聲。沒成想送劉平回來的黃門還是帶了旨意的,宮中想再進一步,難!
她能從少使躍居到八子,大多半都是因為劉平。
現在,更是因為劉平。
皇後不在宮中,繼後未進之時,得有能撐得住場面的。
她應付了一回這些少使後,正要婉轉提醒她們自己累了。卻不料侍女來說寧蒗來了,殿中四個少使一下面上就微妙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