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矮而粗壯的匈奴漢子擠在人群中,他圓臉絡腮胡。粗眉大眼,說話叫人耳朵直發顫。他一把撩起寬大的皮袍,上前大手捏著一個皮膚白女敕的婦人下巴。嘰里咕嚕說著什麼,而後賣主便上前強行掰開婦人的嘴,婦人掙扎不過絕望地閉上眼楮。
這分明是看牲口,還看牙口!
偏偏翻譯還兢兢業業地靠著他們幾個小聲翻譯著。
「這匈奴人要看牙口判斷下年紀,賣主在跟他說身子骨好著,買回去又能干活又能生一窩崽……」
似乎配合著他說話一樣,賣主還在婦人的胸乳上大力捏了一把,露出一臉意味深長的笑。
周圍站著的匈奴人都笑起來,而那個婦人流下兩行清淚來。
耳听著匈奴人間討價還價馬上就要成交,張博達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一把揪過翻譯的衣領,大聲說︰「去告訴這匈奴賣主,我全賣了!」
話說到這里,卻禁不住看向阿嬌。眼見阿嬌點頭,中氣更足吆喝著翻譯。
翻譯便半信半疑地問︰「全部?這可有幾百人?漢人在這贖人,匈奴人可是二十倍……」
能花二十兩黃金來這匈奴市場轉悠的,自然是不差錢的。
但這幾百人,要叫漢人贖回去怕不得好幾十兩黃金。
有那錢,買什麼不好?
翻譯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滿目耀眼的金黃色和大片倒吸涼氣聲給震懾住。
卻原來是阿嬌側目望向雪舞,雪舞會意取向背上一直背著的錦花包袱,信手扔向賣主。
賣主沒有防備被幾斤重的黃金砸的連連倒退了幾步,哄笑聲中他打開包袱皮,黃金散發出奪目的光芒。
嘩然中各種各樣的目光掃向阿嬌一行,嘰嘰喳喳的議論聲響起。匈奴人都知道漢人富,也對來這見見稀奇的漢人見慣不慣,但還是第一次見著這麼渾不當回事把幾斤黃金撇出來的。
還是拿來贖人?
而被束縛住手腳的漢人們眼中卻是砰然之間爆發出希望,女人們已經摟著孩子滿口沒聲地哀求起來,就是男人也幾乎哭出聲來。
所有的目光聚集中,翻譯忙結結巴巴地用匈奴話同賣主說起來。
匈奴賣主攏住黃金,爽快地答應了。
這本來就是一文錢都不費的,叫漢人贖回去。
回頭再去劫掠來就是了。
二十倍,誰不賣誰是傻子。
他一邊吆喝著人把全部的漢人趕出來,一邊稱量起來黃金。
漢人們很快便被趕出來,市場一角便擁擠起來。噪雜中越來越多的人被吸引過來目光,奔走相告中漢人要贖漢人的消息便傳遍了。
沒一會匈奴們便清點出來了,男人是兩百七十六個,女人四百二十七個,孩子五十一個。折合成四兩
黃金,漢人贖就得八十兩。
而漢人扔過來的卻有九十三兩半,快九斤的黃金就這麼輕輕巧巧地叫這麼個小姑娘用包袱給背進來了。
匈奴人也敞亮,把多出來的黃金用包袱卷起來遞給翻譯。大嗓門響起來,阿嬌幾個听不懂但也從翻譯連連點頭中約莫知道了生意成了。
果見匈奴人大手一揮間,幾個匈奴人把漢人手腳間的束縛去掉。
漢人們如蒙新生般不敢置信地相互攙扶著站起來,生怕匈奴人反悔似的奔向阿嬌幾個。
目的達成,即便匈奴人重信義但露了如此重財,也怕遭了有心人的眼。幾個人打頭便走,迎著匈奴人的打量一口氣走出了市場。
翻譯比他們還害怕會叫匈奴人強行留下,帶著他們直奔小道而走。一刻也不敢歇地,等到終于見到了城門才松了口氣。小跑起來去城門口和看守城門的兵士通通口風,雖然他們這是彼此上面早有默契的,但這回幾百個人還是得說說。
等這浩浩蕩蕩的幾百人到了城門口,果然沒有受到阻擋順順利利地進了城。
入城後,翻譯便功成身退和阿嬌幾個告辭。
至于這七百多個人,他們想怎麼處置,那就不是他能操心的了。
阿嬌挑了處僻靜地方便歸攏了人,幾百人納頭就拜口呼主人。
阿嬌擺手叫起,喚過雪舞把剩下的十幾兩黃金去兌成銅錢。而後登高大聲道︰「你們本也不是奴婢,我也不要你們當奴婢。我叫了我的侍女去給你們換些路費了,你們都各自回家鄉去吧。」
群情嘩然,今天這一天對他們簡直比做夢還叫人迷糊。
竟然有人來贖他們回去,這已經是萬幸了。
沒成想,這人竟然肯放過他們回家鄉去。
要知道,那可是黃澄澄的黃金啊!
多少人一輩子連銀子都沒見過,更別說黃金了。
花這麼多錢就為了放他們回去,可真是好人啊!
大家懷抱著不敢置信的態度,望向阿嬌的目光幾乎把她看作了天仙下凡。
一個人跪下去,又一個人跪下去……
有人喊著「奴回去給您立長生牌,給您上香……」
還有人帶著哭腔喊道「虎兒,快給恩人磕頭,磕三個……」
…………
阿嬌的雙眸漸漸濕潤,她望著人群說不出啊話來。
人之初性本善,這話是沒錯的。
這時的民風比之後世淳樸很多,她救了他們便會永生永世地記著她的恩情,一直同子孫後代念叨起來。
阿嬌拉過同樣升騰起滿足感的張博達,「你對大家說幾句吧,是你要救他們的。他們也該記住你……」見張博達連連擺手,解釋道︰「咱們拿黃金救了他們,再不受他們幾句謝謝,難道還真要我們把這幾百人帶回去伺候我們?」
張博達猶疑間阿嬌已經指著他朗聲解釋起來了,恰逢其時,雪舞回來了。
一個個地發給路費,直鬧騰到月上柳梢頭他們才回到客棧。
這夜,張博達睡的很香很沉。
就是阿嬌也覺得受了這麼多年百姓的供奉,也總算做了件對的事情。
至于這樣大張旗鼓的後果,她也想了,卻不在意。
人不能總是瞻前顧後,她是救不了所有被掠去的漢人,但能救一個人命都是好的。
最起碼,也對得起曾經十年皇後了。
阿嬌默默郁結了很久的心情,恍若冰山消融。滿心都開出花來,她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一清早,卻有人敲門。
彼時雪舞剛起身,去開了門卻是一個小男孩。
瘦瘦弱弱的,眼光明亮。
雪舞認得他,他父母雙亡,發錢給他時幾乎哭出來小聲地說︰「姐姐,我沒有家可以回。」
是他家鄉的一個大叔說帶他回去生活的。
她蹲下來模了模他的頭,柔聲問︰「你怎麼來了?」
里間傳來阿嬌的問聲「這麼早?誰啊?張博達啊?」
雪舞牽住小男孩的手,把他領進屋倒水給他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