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著時總怕做虧心事,因為他們相信厲鬼會索命。
但做了鬼才知道,其實鬼也沒什麼特別的能力,最多不過能飛能飄而已。
鬼並不能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活著時尚且斗不過,死後又怎麼就斗得過呢?
所以,幾十年間她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鬼。
但是現在,她遠遠地把鬼差們拋在身後。
阿嬌听有些孤魂野鬼說過,只有執念特別強的鬼才能短時間內擁有神仙都不及的法力。
她想她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吧,那麼她有什麼樣的執念呢?
自然是想逆天改命,重活一世,改變結局!
她一路穿雲過霧,終于到了商洛山許負家中。
沒有人能想到,這個以相面之術窺知天機而以女子之身活著的許負還活著。
如果阿嬌沒有記錯,她已經活了一百三十四歲了。
但是這並不是上天的厚賜而是懲罰,她深愛的夫君已經死去,兒女也已經死去。
她孤單單地活在這世上,求死不能。
許負似乎料到了她會來,把侍女們打發的遠遠的,焚香以待。
阿嬌不意外,許負本來就天資聰穎,更何況又修習了這麼多年,說是已觸模著了大道也不足為過。
這是一個很慈祥和藹的老夫人,只一眼阿嬌便斷定她會幫她。
阿嬌只用一句話便止住許負的勸說︰「情之一字,是何滋味,您也盡知,還請指路。」
許負長長地嘆了口氣,終于告訴了她辦法。
她說如果只是想再見心中之愛,便跳入忘川河。百世之後,若心志猶堅便可得一世情緣。
只是那個時候,已經你不是你,他不是他。
要想重新把前世來過,便要飲下百世散發下毒誓願受兩千年折磨才能回到最開始。
許負說到這里搖頭道︰「逆天而行,本就是有違天理循環。所以這兩千年中您會先入百世煉獄受千年烈火寒冰之苦,繼而再百世或為奴為婢,或爹娘雙亡鰥寡孤獨,受盡這世上所有的苦難。如若您後悔,便會立馬灰飛煙滅。就是您能承擔下來,一切重來,也會忘記因果而走上同樣的軌道。皇後,天命難違!」
她溫和的眸光里滿是不忍,這樣的眼神像極了最疼阿嬌的太皇太後。
阿嬌輕輕搖頭,堅決地道︰「不!只要有一絲機會,我都要試一次!」
她俯身行大禮跪拜,懇求許負幫她。
時間不等人,她片刻的神仙之力即將耗盡。
許負說不清是心軟還是羨慕,到底還是起身畫符。
俯仰之間,已經有些視線渙散的許負終于看清她頭上的彼岸花,嚇了一跳。卻是驚喜問道︰「您怎麼會帶出這個花來?」
阿嬌有些不明旁人眼中避之不及的彼岸花為什麼會叫許負驚喜,卻還是一五一十地說了。
許負便多了幾分信心,她一面手法分毫不亂地畫符一面道︰「這彼岸花說來也是一個淒美絕倫的故事,所以它曾有誓言說,但凡能帶它出冥界之人,還他一世記憶。但您這樣要經百世的,究竟還能復原多少,我也不知道。」
「那便把這個秘密寫下來,如果我能成功,我一定會來找您,取回我的約定。」阿嬌莞爾一笑,素手在帛書上寫就了「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來提醒以後的自己。
一道閃電劃破陰暗的天空,天地間亮的嚇人。
那是地府的人,終于找著了她。
要來不及了,阿嬌沒有半分猶豫,疾步上前飲下百世散發下毒誓願受兩千年折磨。
等地府之人趕到時,她已經化作一道白光直如地府下的三十三層煉獄。
百世煉獄折磨,就算是十惡不赦罪大惡極之人也只受十世。
她生生熬過了這百世的痛楚,又在人間經歷了百世輪回折磨。
等到第一百世時,便是連地府中人也為之心軟不已。
給了她一個溫馨和睦的家庭,只是用先天心髒病來做最後的代價。
她終于逆天改命,在兩千年後回到最初的開始。
陳阿嬌重新變成了陳阿嬌,她將要把之前經歷過的再來一遍。
或許是常人難以想象的意志在提醒著她前世的錯誤,也或許是天地也對她閉上了一只眼楮。
她重活的這一世,沒有驕縱沒有人性。她牢牢地佔據了劉徹的心,他們終于沒有漸行漸遠。
衛子夫的命運被改寫,她的命運也被改寫!
但是有些事情永遠不是你努力就可以的,命運無情地露出最嘲諷的笑臉。
昱兒死了,是王太後同武安侯毒死的。
她憤而出宮,這一世終于翻天覆地,卻好似走向了原本期望的反方向。
阿嬌很幸運,她是轉世重活之人,本是不可以出長安的。但是命運叫她遇見了張博達遇見了張良。
而被她憐愛欣賞的彼岸花經歷了千百年還在牢牢地記住自己的使命,它用夢境提醒著阿嬌過去的一切。
但到底如許負所預料的那樣,太久了,久到連彼岸花也喚醒不了她。
于是許負和陳皇後最後的一點殘魂都以為她不願意醒來,她想做另外一個陳阿嬌,她想經歷全新的人生。
其實,她只是害怕,只是怯懦。
她害怕失去,害怕重蹈覆轍。
她就算再無所畏懼,也經不起再一次打擊了。
于是,冥冥中扁鵲的後人來逼她再走一步。
她終于知道了全部,她終于變成了真正的陳阿嬌。
合二為一,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黎明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曙光照亮大地。
光線畢露間,阿嬌起身推開木窗讓第一束陽光照到屋里,而後坐到梳妝台前臨鏡打量著自己。
鏡中人雙眸清澈,皮膚光滑白皙。眉眼還是舊時模樣,卻恍如停在了碧玉年華般。
她雙手有些發顫地撫模上自己的臉頰,這兩千年間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能回到現在呢?
真好,真好……
她喜極而泣,目光卻一刻不舍地盯著銅鏡中的自己。
劉徹,你還好嗎?
對不起,我穿破時光而來,還是再次傷害了你。
但是我到底是我,哪怕忘記了自己是誰,我也仍然有不可觸踫的底線。
昱兒,就是這個底線所在。
不管是誰傷害了他,我都要為他復仇。
一夜沉睡的雪舞終于醒了過來了,她揉著惺忪的眼楮有些奇怪地問︰「主人,怎麼這麼早啊?您還難受嗎?我去給您打水洗漱,今天張博達應該要回來了。」
因為阿嬌突如其來的怪病,請遍了雁門城中的醫工也沒有見效,張博達就快馬去了鄰城尋醫。
阿嬌回眸一笑,緩緩道︰「不用,我大好了。等張博達回來,叫他馬上來見我。」
雪舞本還想說些什麼,但迎著阿嬌不容置喙的笑眼她到底只應了聲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