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兄,請!」傅修耘抓了棋子,遞到耿熙吾跟前,讓他猜單雙,定先後。
耿熙吾見罷,卻是將手一推,道,「大可不必!方才傅兄已與我師父下過一局,我已佔了便宜,這回便該傅兄先請才是。」
「正該如此!這高手對弈,是極費腦力之事。雖說切磋,輸贏不計,可若四郎僥幸贏了,未免有失公允,還是傅家小子執黑,最為妥當。」陸詹往邊上躺椅上舒舒服服一躺,手里捏著一把不知何時,又從哪里尋模來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搖著,倒當真頗有兩分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意味。
「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傅修耘略一思忖,終是答應了,夾起一枚黑子,在棋盤的一角,輕輕落下。
局,伊始。
小小棋盤,方寸之間,便是縮略的戰場,一會兒之後,傅修耘終于感受到了蘭洵之前*口中的那種所向披靡的凌厲。沒有動武,沒有真刀實槍,他也被硬生生逼出了一頭的冷汗。
待得蘭溪磨蹭又磨蹭,終于給他們沏好了茶,端來時,棋盤上的廝殺,已成定局。
「傅兄,承讓了。」
「耿兄方才所言,果真只是自謙之詞。」傅修耘勉力笑道。開局之前,他還抱有一絲蘭洵可能言過其實的希望,可是開局之後,他便不由打起精神來,耿熙吾攻勢之凌厲,是完全不留退路,不備後手地進攻進攻再進攻,一時間,竟讓他無招架之力。他預料到他可能輸,卻沒曾想,輸得這麼快,而且輸的這麼狼狽。
「絕不是自謙之辭。我確實已很長時間再未踫過棋了。」耿熙吾听罷這話,也只是毫不在意,平靜地回道。
「陸先生的棋風走中庸之道,偏中與緩而圍,耿兄的棋風卻很是不同。」
「是嗎?也許因為我是軍人吧!」耿熙吾仍是面色未動。
蘭溪看得微微皺眉,傅修耘輕輕測了側頭,剛好看見蘭溪,遂輕輕笑道,「不管怎麼說,今日是我輸了,來日若有機會,再向耿兄討教。」
耿熙吾禮貌地微笑了一下,並未言說什麼奉陪的話。
蘭溪端著托盤走上前,道,「既然下完了棋,便喝茶吧!」
「我先失陪一下。」傅修耘笑著站起身來,轉身離開。
蘭溪眉心不由深攢。
「表哥。」繞過一條小石子路,傅修耘是朝著茅房的方向而去,四下里無人,隨後悄悄跟來的蘭溪終于是忍不住開口叫住了他。
「表妹也來方便?」傅修耘停下步子,轉頭笑望向她。
蘭溪望他兩眼,不確定他是不是早知道她跟來了,略略咬了咬唇,有些話,還是得說。「表哥,就是那個……」
「怎麼?有話要說?」微微笑著,傅修耘的神態柔和,但不知為何,蘭溪卻有些不自在。
「表哥,我是說,不過是一局棋而已,你也說了是切磋,輸贏不重要,所以,你也莫要放在心上。何況,你也知道,陸先生這人最不喜旁人下棋時刻意相讓,耿四哥是他的弟子,自然不會忤逆他的意思,所以……」
「所以什麼?」傅修耘截斷蘭溪的話,嗓音仍然放得很低,可卻如同結了冰一般,冰寒迫人,蘭溪這才發覺傅修耘原本俊秀溫文的面容不知何時竟沉了下來,滿布怒色,「你覺得我在生氣?覺得我是那麼輸不起的一個人?」
蘭溪一愕,怎麼突然就生氣了?「表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
「你跟耿熙吾熟嗎?」。傅修耘突然問道,蘭溪一愣,對上傅修耘似要望穿一切的眼,霎時沒了言語,「他喚你‘五姑娘‘,你們該是不熟的,可是為什麼,我卻覺得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就在剛剛,你似乎也在向著他說話,而且剛才也是這般,他有事道了聲失陪,緊接著,你也不見了蹤影,莫不是如同現在這般同我一樣,也追上去同他說話了?」
蘭溪心房一跳,是,猜得沒錯,像是親眼見過一般,然而她听了卻只覺得憤怒。「表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這是在指責我沒有規矩,或者你的話里,其實還隱含著更不堪的意思?」
「不想別人指責你沒有規矩,平日里就該時常將這‘規矩’二字做到盡善盡美。」
「你真是莫名其妙。」蘭溪又是稀里糊涂,又是生氣,真不知道,她好心來相勸,會演變成如今這般,當下也不願再糾纏下去,撂下這一句話後,扭頭便走。走了兩步,卻又不由幽幽苦笑,哪兒能想到,有一天,她也會不明緣由的,與人這般爭吵?
「是啊!莫名其妙!」傅修耘半勾起唇,有些幽苦地笑了,抬起的眼望向蘭溪已經走遠了的背影,目光晦澀不明,嘆息剛剛溢出唇畔,轉眼便被風揚散,「可是有的時候,男人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覺,也是很靈驗的啊……」
氣氛有些不對了。大家都是聰明人,有誰看不出這兩人自從去了趟茅房回來,便有些不對勁了。奈何,有些事情,不是旁人能夠隨意摻和的。于是,大家都刻意裝出了若無其事,但偏偏陸詹卻是個不會委屈自己的人,眼看鬧得不成樣,當下大手一揮,不耐煩地攆起了人,聲稱掃興。
傅修耘和蘭溪又豈不知都是因為他們,無奈,卻也實在沒有心情去斡旋。于是,都是訕訕著神色,依言接了這逐客令,辭了陸詹出來。
耿熙吾將一眾人送到院門外,答應了一直纏著他不放,揚言讓他校驗一下他這幾年是否有長進的蘭洵,改日空了與他切磋,這才將若有所思的目光匆匆掠過半垂著眼,似在出神的蘭溪之後,落在了傅修耘身上,輕扯唇角道,「傅兄,後會有期。」
不管心中作何想,至少這一刻,傅修耘還是禮數周到地拱手答道,「後會有期。」
馬車緩緩行駛,傅馨怡瞄了一眼拉沉著一張俏臉,不發一言的蘭溪,默默地咽下一口悶氣,掀起簾子望向正在慢慢倒退的陸詹的小院子和院門前站的耿熙吾,嘟噥道,「我看啊!我哥跟陸先生的這宅子有些犯沖啊,每回來,都是不歡而散的。」
蘭溪听罷,額角抽了兩抽,姑娘,你真多想了。那宅子多無辜啊?跟你哥犯沖的哪兒是什麼宅子啊,分明是我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