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二太太覺得冤,覺得不忿,她不過是見蘭溪眼看著前程就要好了,心里發酸,說了兩句酸話,但話里的意思深究起來,卻沒有錯漏之處,卻被蘭老太太不由分說一通訓,心中便是不服氣得很。
張嘴還待說些什麼,邊上蘭灩已經一把拉住她,手指狠狠掐在她手背上,她驀然醒過神來,面色變換,片刻後,終是死死壓住了滿心的不甘,將這口氣暫且咽下。
蘭溪鳳目輕睞,目光從蘭灩面上輕掃而過,心想,這二房如今可算是有個聰明人了,只是有句話說得好,會咬人的狗,不叫。
眼見著二房母女倆未再出什麼ど蛾子,蘭老太太這才掉轉過頭去,望向蘭溪時,變戲法一般,臉上又是慈和帶笑,執了蘭溪的手溫言軟語道,「出門做客,便別那麼重的心思,太後都說了,讓你去賞花赴宴,咱們也就當松快一回便是。只一點,萬事自個兒多留個心眼兒,身邊不可離了人。」
蘭溪心頭一動,鳳目匆匆抬起和自家祖母被歲月淬煉而就的睿智雙眸相對,一觸即閃,垂下頭,屈膝福身道,「是!」
福壽堂里的小小鬧劇未能入蘭溪的眼,這府里四房人擠在一處,樹大分枝,四房的兒女都大了,心思不齊是難免,成日里沒有找事兒的那才叫奇怪。
登了馬車,趁著天光熹微,馬蹄聲噠噠踏碎了殘葉,喚醒了京城街道清晨的寧靜。
安王府坐落在內城最近皇城的定安坊,是安王封王之後,皇帝特意下旨敕建的,將相鄰的一座王府和一座郡主府,全部夷為平地,斥資三十萬兩白銀重新建造,匯集了能工巧匠無數,蘭溪前世也到安王府做過客,亭台樓閣、雕梁畫棟,園中奇花異草,珍奇異獸無數,房中瓖金嵌玉,倒當真是奢靡富貴至極。
當今聖上雖然遲遲不肯立儲,但對安王這個嫡長子還是甚為看重的,相比安王府的奢華,同處于定安坊另外一頭的齊王府就要顯得老舊了許多,如今的齊王府是前朝時的一座公主府,齊王之前,還曾被先帝賜給他叔伯輩的某位王爺做府邸。當然,那位王爺已經不在了,自然是在上一輩的那場嗣位之爭中落了敗,不得善終了,這個兆頭不好,偏生皇帝就賜給了齊王住,齊王入住之時,也只是稍稍修繕翻新了一番,便不如安王府那時一般,全部新建。
朝中安王黨見了便不由心生得意,心想,自古以來,帝位傳承,都重嫡長。安王既為嫡,亦為長,身份貴重,要比其他的皇子高貴許多,自然是儲君的不二人選。聖上雖然還未立儲,但對待安王和齊王兩位儲君熱門人選的態度便已表明了一切。
齊王黨則暗自不以為然,雖然當中有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理,但被擺得高,就怕摔得慘,無論如何,一天尚未立儲,一天便未成定局。
且不說數年前因著聖上對待兩位王爺府邸的不同態度,在朝中上下攪弄而出的一番風雲,書歸正傳,蘭溪的馬車已經到了安王府門前。今日安王府宴客,雖然不是大宴,請的又都是未出閣的世家貴女,但出于看重,也是中門大開。門房小廝一個個穿得整齊而精神,見了印有蘭氏徽記的馬車,笑容滿面迎上來,與車夫寒暄二句,接了帖子,核對了身份,這便引了馬車過中門。
對于安王府的富貴奢華,蘭溪是記憶猶新,所以也並無太多的興趣,但流煙就不同了,她從晃動的車簾里偷瞄著外面,不時發出聲聲驚嘆,「哇」「啊」「哦」「呀」諸類感嘆詞層出不窮,交替出現,嘴一直張成圓形,想吃雞蛋,沒吃著的狀態。
邊上長柔不耐翻個白眼,最後終于看不下去了似的,拎了流煙的後領,如同拎小雞一般將她從窗口拽開,冷道,「擦擦口水,別丟了姑娘的臉。」
流煙連忙抹嘴,才發現被耍,「哪里有口水?你個死長柔。」撲過去,便是作打,長柔的身手,本不該被流煙得逞,奈何,那記沒什麼威懾力的粉拳,還是落在了長柔的肩上,不疼,卻帶出了蘭溪嘴角輕彎的笑,本來還有一絲忐忑的心在兩個丫頭的一番笑鬧下,竟奇異地沉澱了下來。
馬車又行了一刻鐘的功夫,便停了下來。長柔先躍下馬車,流煙隨後,兩人將蘭溪攙下,便已一左一右,將蘭溪簇擁在中央。
一面白玉石雕百鳥爭鳴的影壁前已候了一行人,當前的一位婦人梳著一絲不苟的發髻,面容沉肅,卻讓人挑不出錯禮。無論是王妃,還是世子妃,一旦嫁入了皇家,宮里或是太後,或是皇後,都會送來一位教養嬤嬤,說是照看你的禮儀起居,但同時也是布下的眼線,若是沒什麼利害沖突之時,當然還好,不過是規範你的言行,但若有利害沖突時,就怕成為你背後的一把刀。當然,這些教養嬤嬤通常都對宮里很是忠心,但同時,都有些厲害的手段,你若有本事能將人收為己用,那就是你的本事,又另當別論了。
這位想來,便該是安王妃身邊的教養嬤嬤了。蘭溪見了,卻心中一驚,只因這位嬤嬤,她卻是識得了。突然想起那日竇公公傳話時,也曾提到過一位顧嬤嬤,當時未在意,原來,此顧嬤嬤還真是彼顧嬤嬤。
前世時,蘭溪與這位顧嬤嬤見時,安王妃已經故去,她也並未在新任安王妃,也就是如今的沈七姑娘跟前了,卻是成了安王府小郡主,也就是安王妃的女兒身邊的教養嬤嬤。曾經在幾次宮宴時,蘭溪遇見過安王府的小郡主,那時她剛嫁進平王府不久,頭一個孩子莫名其妙沒了,心里正傷心,見著孩子就覺得心軟,小郡主長得玉雪可愛,偏偏是個沒了親娘的孩子,神情仍然天真,但看人卻是帶著兩分小心翼翼的討好,她見了便覺心酸。因好歹算得上是個嬸子,所以對她倒是照顧,因此與這位顧嬤嬤打過幾回交道,當時她的沉肅與忠心,給蘭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才能在死生一回,時隔數年之後,還能一眼認出。
然而,蘭溪這個時候想到的卻是這位顧嬤嬤能留在小郡主身邊,肯定是安王妃的授意,而安王妃能安排在女兒身邊的,必然是最受她信任之人。而顧嬤嬤卻是宮里出來的,若是得了安王妃的信任,那除非是……她認了安王妃為主。蘭溪突然一個激靈,明白過來,安王妃,病弱且不久人世的安王妃,絕非一個簡單的人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