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家二女兒錢玉寧也就是現在的魏寡婦魏錢氏,她算是三姐妹里嫁得最好的,許的人家是這江寧城里赫赫有名的行知書院的教書先生魏明遠。
這事魏明遠的老娘當年可是不同意的,她家兒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乃是當年江寧城的第一美男子,就連縣官大老爺的女兒都是看在了眼里的。要說這魏明遠也不知道是傻還是怎麼的,居然拒絕了縣官老爺家千金的好意,轉而求娶了賣豆腐的錢家二女兒。為這事魏家老夫人是鬧也鬧過了,哭也哭過了,魏明遠只好說他誰也不娶了,干脆出家當和尚去,魏家老娘一听,舉人老爺要去當秀才,這還得了!況且她只有那麼一個兒子,還指望他傳宗接代呢。于是,魏家老娘不情不願的去請媒人去了。後來,魏玉寧嫁進來後,對她每日晨昏定省,畢恭畢敬,溫言軟語,孝順非常,她也就慢慢看魏玉寧順眼了起來。
&}.{}可惜好景不長,魏玉寧進門都三年了肚子里還沒有消息,她的臉上就掛不住了,常常對她擺起臉色來,魏玉寧也是聰明人,心下明白婆婆不喜,看自己不順眼,怕她故意找茬為難自己,于是伺候婆婆丈夫更加周到細心,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過了一年。好在成婚的第五個年頭里,錢玉寧有喜了,一家人非常高興,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錢玉寧肚子里的是個帶把的胖小子。
等到孩子一落地,是個女娃,錢家老娘一看,不是大孫子,臉就垮了下來,整個月子里,就殺了一只雞給月中的錢玉寧吃,錢玉寧營養不夠,又要母乳喂養孩子,坐了個月子下來,人瘦了整整一圈,整個人單薄得風一吹就要倒下,臉色也很蒼白,沒有一絲血色。錢玉寧不敢跟丈夫說婆婆苛待于她,丈夫整日里教書已經很累了,而且她坐月子期間,婆婆說月子期間夫妻不能同房,叫丈夫搬去書院睡去了,她已經一個月沒有見過丈夫的面了。在她出月子的那天,特的洗了一個大水澡,用玫瑰花香露洗了一頭丈夫最喜愛的長發,抱著孩子坐在屋檐下等丈夫歸家。
從天亮等到天黑,從日正當中的午時等到日頭偏西的傍晚,再從夕陽西下等到天色黑沉下來,丈夫終于是回來了。讓錢玉寧沒想到的是,丈夫的身後還跟著一個著女敕青色束腰薄衫的女子,看這衣服的樣式是丫鬟,但細看她踩著小碎步緊跟在丈夫身後,微低著頭,露出一截粉白色的脖子來,頭上結的是婦人的垂蓮鬢,錢玉寧一看這架勢,心下一個咯 ,眉頭就簇了起來,只站起身來雙手抱緊了手上的小女圭女圭,沒有像往常丈夫回來時候一樣迎出去,只定定站在原地,拿眼去看那兩人。丈夫看見她,只是略微打了一個頓,就直直往堂屋大門口邁步進去了,經過她身旁時候竟然也沒有一絲停頓。倒是他身後的那女子經過她身旁時暫停了一下,對她微微行了一個平禮,稍稍彎了彎膝,又拿眼去梭她,待看到錢玉寧雙眼含淚,一臉淒然的直看著魏明遠的背影時,她就站起身子來,嘴角抿出一抹極淡的似笑非笑的意思來,復又低下頭去跟著魏明遠身後進去了。
再說魏母看見寶貝兒子明遠回家來了,高興得很,但她看見兒子身後站著的這個女子時候,也是一臉驚訝,張口問魏明遠︰「明遠啊,這位姑娘是?」
只見魏明遠臉上頓時顯出一絲尷尬來,他張了張照片嘴,似是說不出來,又閉上嘴來抿了抿,轉頭去看著那女子,似在考慮要如何介紹她。可那女子十分靈巧,還沒等他說出她是丫鬟來就連忙上前一步對著魏母一個大禮,伏去,張嘴喚道︰「老夫人安好,賤妾余氏,乃是知府老爺府上的一等大丫鬟秋雲,只因知府大人愛惜魏先生才學,特賜賤妾來隨身伺候先生的。」
這小小丫鬟,張口吐字,條理清晰,聲音圓潤,落地有聲,姿態恭謹,實不像扭捏的小家女,也遠非一般的農戶之女可比的,如她不開口說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丫鬟,只怕魏母會將她當成是那家的小姐呢。可見,這大家的婢女總是比小戶家的禮數周到,只怕是專門有管教嬤嬤來教的。魏母見了心下暗喜,心想說,這兒媳婦遲遲不能給老魏家生出孫子來,都好幾年了,這次雖說有出,可畢竟是個孫女,以後終歸是外姓人,是不能為老魏家傳宗接代的,這段日子自己老是想可以給遠兒納妾了,媳婦五六年都生不出孫子來,就算是親家知道了也說不出什麼來。可問題是自家也是小門小戶,雖說兒子明遠是舉人老爺,可畢竟家產薄,他爹又去得早,沒有什麼好人家願意將自家女兒許來做小,要說買一個吧,畢竟自家家資有限,一時半會兒還真湊不出買小妾的錢財來。這今兒個兒子竟自己帶了一個女子回來,雖說是個丫鬟,可畢竟是在知府老爺家做事的,看這模樣兒也出挑,性子也伶俐,最重要是**大,好生養,這不是瞌睡正好有人給送枕頭麼!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魏母一想到這兒,喜得嘴都快合不上了,馬上扶起面前這丫頭來細細又看了一回,見她白女敕的面皮粉桃色的嘴,一雙柳葉眉下橫臥著兩只水汪汪的丹鳳眼,只鼻子稍顯高了一些,鼻頭稍微尖了一些,不夠圓潤。不過,這有總比沒有的好,不花錢白得的總比花了銀錢論斤兩買來的好。魏母當下就說︰「秋雲啊,快起來,咱們家可不興跪來跪去的,咱們小門小戶的,過日子就好。」顯然,這是對秋雲喜歡上了。見母親喜歡秋雲,魏明遠好像松了一口氣的樣子。可是他接著又沉下臉色來,似是有什麼心事的樣子。
夜色沉沉月偏西,倦鳥知返老樹枝。房里點上了燈,錢玉寧哄睡了小娃兒,正斜依靠在床頭上等夫君。魏舉人走進屋子里,見她還沒有睡,輕輕走過去挨著她坐下,伸出手來環住她,盯著她看了半晌,見她只是雙目盈淚定定的看著自己。他便輕輕嘆了口氣,伸出手來環住了她,像往常一樣拿右臉去在她臉上蹭了蹭,再把下巴擱在她的頭上,緊挨著發絲兒。兩人誰也沒說話,就這個姿勢維持了許久,錢玉寧心里才好受了一些。她偏過頭來看看著這張日思夜想的臉,嗡了嗡嘴,似是想說什麼,但最終也沒有說,魏舉人見她動作了,便喚道︰「娘子,我們歇息吧!」魏娘子臉一紅,只嗯了一聲,兩個人收拾一番,也就放下簾子來歇了。
魏娘子和魏舉人道是沒提這事兒睡了,可有人不能不提啊!
就說秋雲吧,在進了這進宅子後好一陣竊喜,看見魏娘子她也是不怕的,一看就是沒什麼心眼子的人,拿捏起來順手得很。至于那個老的,看她的樣子好像很喜歡自己,自個兒本就嘴甜,以後多給她听一些好話,不怕她不偏疼著自己,這是個好哄的,也不用擔心。只是,這魏先生雖然是從頭到尾都沒什麼意見和異狀,但秋雲心里還說有些說不出口的味道,總感覺他不是那麼簡單,但看起來他又的確是那麼簡單一個人兒。算了,反正我听知縣大老爺的,有他老人家做後台,誰也不能把我怎麼樣。看,這知縣宅子里出來的人就是和常人不一樣,手段厲害,心思也不一般啊。
秋雲在魏老夫人跟前服侍了一陣,自然樣樣妥帖,魏老夫人很是受用,這大宅門兒里出來的就是不一樣,心里對她滿意得不得了。想著兒子今晚要和秋雲睡一屋,老夫人和秋雲丫頭這就忙活了起來,兩人把西廂原來的客房稍微布置了一番,看起來也像個能住人的樣子。可兩人左等右等魏舉人楞是沒來,出門去東廂房一看,那邊黑漆漆的一片,已然是安置了。這個點上了,總不能去房里把兒子硬拉出媳婦的被窩吧,魏老夫人尋思著,再說,這春寒風涼,要是出來受了夜風得了風寒怎麼辦。
這心思一轉,她笑眯眯得對秋雲說道︰「秋雲啊,既然明遠已經安置了,想必是累了,你也辛苦了,還是早些去歇息了吧,」秋雲嘴上應著︰「謝老夫人關照,秋雲省得的。秋雲不累,還是先伺候老夫人歇息吧。」這秋雲丫頭這時抬起一張臉來,隱隱有悲切的樣子,可她偏把嘴抿著擠出一絲笑模樣來,這下子,十足像是一個受了壓迫的賢良小媳婦兒,就連魏老夫人這種硬心腸的人見了都有一絲心疼。
她不由得拉過秋雲的小手輕拍,道︰「秋雲你放心,你從今往後就在這個家里安安穩穩的住下去,只要有我老婆子在,誰也不能欺負了你去。」只見秋雲雙目沁著淚,撲通一聲,雙膝跪地,拉著老夫人的手,細細碎碎的邊哭邊說道︰「老夫人待秋雲好,秋雲一輩子就是做牛做馬也要伺候好老夫人。」听見這話,魏老夫人又把秋雲扶起來好一陣憐惜寬慰。
魏母心中非常滿意,這個秋雲真的是太討人喜歡和心疼了,兒子這回肯定要把她的名份定了才行。這感覺才像是一個貼心的媳婦,哪像哪個錢氏一樣,整個一木頭,一點都不討人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