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重顏頓時如當頭挨了一棒
許氏這句話可說到點子上了。
不管如何,皇後娘娘說她有「病」,她可不敢不「病」!
周重顏隨即如同抽去了渾身的力氣,癱坐在地上。她面色煞白,許氏的喊哭罵鬧聲不絕于耳,然周重顏已經不在乎,她腦海里想著近日的事,一遍遍的想著。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才招致娘娘的厭惡?
娘娘不是一直很喜歡她嗎?
「你個天殺的喲這可怎麼辦喲你弟弟還沒說親事呢」見周重顏倒地,許氏也不追打她了,坐在地上如同潑婦一般哭天搶地
她活不成了小心謹慎了一輩子,熬得女兒有了出息,卻不想招致大禍。那宮里的貴人是好得罪的嗎?「這可怎麼活呀說不得,砍了你的頭」許氏越想越怕,自己先驚得捂住了嘴巴。
「。說什麼呢你?」周重顏也嚇得不輕。雖說許氏嘴上胡說,可天恩難測
「你還愣在這里做什麼?快去找伯父啊!伯父一定有辦法救我的!對了!還有祖母!祖母不會不管我的快去啊」周重顏對著許氏又推又嚷,在這里與她吵鬧有什麼用?還不快點去求伯父?去求祖母?如果大伯父不是右相,她哪有機會進宮?沒有機會進宮她又怎會招致災禍?
所以大伯父不能不管她!
「你以為我不想去?你祖母福安堂我哪里進得去?你伯父連你爹去了沒見到人」許氏嚷道。她發髻早已散亂,說著又自顧著哭起來,身形狼狽得如同一個瘋婦
周重顏氣結于心。怒火攻心的她一下子站了起來,指著許氏罵道︰「那你在這里有什麼用?還不快滾!讓我清淨清淨!」
她叫她滾?
以往周重顏風光之時,雖說對她這個母親傲慢任性了些,可也從來不敢
「你你這個」許氏指著周重顏,咬牙切齒的大孽不道四個字還沒來得及吐出口,便一口氣上不來暈厥了過去
世界終于清靜了。
周重顏不耐的命令婆子把許氏給抬走,又打發走了丫鬟婆子,一個人坐在一屋狼藉中想事情。
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娘娘?她一定要弄清楚,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給「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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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稍晚時,聶小凡才從連氏屋里出來。
她本就單薄,此時如此失意,恍如一陣風便能吹倒。好在柳玉一路扶了她。
聶小凡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石子路上,她腦子一片空白,連氏的至今猶在耳邊回響
「小凡,你母親她死得其所」連氏拉了她的手,還是一如往常那般愛憐的道。
死得其所?
只是一句死得其所嗎?
可那不是江氏一條命,是江氏母女的兩條命啊!
一句死得其所,能回答這兩條人命的隕落嗎?
聶小凡不知道,她更加害怕面對聶小年了。此時他還在望月閣內等著,她答應他會調查清楚,可此時她該如何回答他?
想到這苦命的兩姐弟,想到自己前世的身世,聶小凡心痛得一絞一絞的
聶小凡失魂落魄的來到竹林,這里一片翠綠,林中被布置成練武場,設了木樁,裝了箭靶。還有兵器架。邊上放了一圈座椅,供人休息。
周九郎便是坐在這里等著聶小凡。見她來,他步伐矯健的迎上去。一瞬間有千言萬語,最後卻都卡在了喉嚨里。
聶小凡臉色蒼白,憔悴了許多。江氏的死因浮出水面,周巧巧沉浸在仇恨中。她實在憂心。
「你找我?」聶小凡道。
周九郎點頭︰「我要回京了,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聶小凡緩緩走到座椅旁,扶著扶手慢慢坐下,道︰「說罷。」
她端坐于此,手無力的拖放在膝上,仔細的听著呢。
周九郎深吸一口氣,走到她身旁,鼓足勇氣道︰「我明年要參加春闈了
「我會盡早考中功名,日後你嫁入周家,我不會讓任何人輕視你半分!」
聶小凡沒說話,只是淚水不知不覺的落下,落在她欺霜賽雪掌心里,先是灼人,再是冰冷,令她不適。
「當日與你的婚約,其實還是听家下人說起的。我那時有些生氣,覺得祖母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太過草率了。轉而一想,我此生終歸是要成親的,無論是誰,既然是我的妻子,便要和我共度一生。哪來那麼多的意見?若是性格相投固然是好,若是不和,又能怎樣呢」周九郎回憶起以往的少年心性,不由得一笑。
「後來我心里,便早已認定了你為我的妻子」她如此好性,又不失主見,怎會與他合不來呢?
「我心里我們早已相知相熟,我心悅你」周九郎終是鼓足了勇氣。
風吹過,竹林沙沙響,聶小凡低垂著頭,心悅不悅,人已死了
「我現在終于明白,若想要共度一生的那個人出現了,那麼無論換了誰,都是遺憾。我不想遺憾」周九郎捏著拳,又道︰「你等我我我只求你,別連贖罪的機會都不給我」
他說完,心情無比輕松。一鼓作氣的跑了下山。
聶小凡已淚流滿面。
她終歸還是礙了別人
她僅僅是蹭一條命健健康康的活著,就要背負那麼多的責任嗎?
聶小年在望月閣等姐姐,直到銀色的月光灑了一地,聶小凡才挨著時間回了望月閣。他負手站在院子里,抬頭看著那一彎月亮,雖明亮,卻終究缺了一大半,不曾圓滿。
「嬸娘怎麼說?」他沒有回頭,卻問道。
聶小凡一愣,旋即道︰「年哥兒」
「母親真是自盡嗎?」。聶小年轉過頭,眼里噙著淚,沙啞著聲音問道。
聶小凡無聲的點頭。
「哈」聶小年淒涼的一笑。令人無比心疼。「這麼說,母親棄了我?」
聶小凡抬頭,驚訝的望著聶小年︰「小年你不能這麼說她母親她」
聶小凡張口結舌,好半天說不出話來。然而聶小年卻不給她機會。「姐姐早些休息吧,我已經長大了,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聶小凡望著他瘦弱的背影,心痛不已。
是因為前世沒有體會過失去至親的感受嗎?所以老天爺叫她重活,把這些痛一一感受一次?
聶小凡變得沉默寡言。
這兩日除了守著周巧巧,很少過問別的事。
告訴了老魚頭過去的事後,周巧巧也變得沉默起來。老魚頭曾經殺過人。可她更心疼苦了一生的老魚頭。
連氏派去青州的人不日便回來了。周巧巧和聶小凡在連氏的回事處見了那兩人。
「可打听到了?」周巧巧問道。
「小的回二位姑娘二太爺一家搬去青州,仍是富戶,倒也好打听。只是」跑腿的那人一臉為難。
「利索點說話!」周巧巧一掌拍在桌上。那兩人抖了三抖。
另一人忙道︰「是是是回二位姑娘,二太爺搬家時年事已高,搬去半年後認了個義子。不想二老去世後,那人狼心狗肺,指責小姐婚前失節,未婚生子,把那孩子送走了又把小姐強行送去尼姑庵出了家
「不過那人也沒有好下場,雖說佔了二太爺一家的錢財,卻無人敢嫁閨女給他。最後娶了個潑婦把那一家子給作死了」
「孩子呢?小姐呢?」聶小凡忙問。
二人面面相覷,一時答不上來!
周巧巧急得要跳腳!
「叫你們打听二太爺的後人,聶家的親眷,你們都干了什麼?」
周巧巧震怒,兩人忙跪下磕頭,他們確實認真打听了,可是
「小的們打听了,小姐生的是個女兒,不然二太爺也不會認義子了後來據說是被人給抱養了小姐小姐二十年前出了尼姑庵不知去向了」兩人哆哆嗦嗦的道。「別的興許是母女二人都出了青州,小的們再也問不到了」
這位太太認的義女,脾氣可真暴,听說可是有些身手的二人生怕沒辦好差事,挨了板子
「哎呀!」周巧巧煩躁得滿屋亂轉!「一點線索沒有!那不是白打听了?」
「先下去領賞吧,一路辛苦。早些休息。」聶小凡開了口,把這二人給打發下去了。
「也不是白打听小姐二十年前離開她在尼姑庵起碼待了十三、四年,你說,她出來,能去哪兒?」聶小凡仔細想到。
「她是昌平人,與老魚頭京城失散,會回來也不一定?」周巧巧忙道。
聶小凡點頭︰「家里那時雖不再繁榮,可要找聶家人,還是很好打听的。她會找誰呢?她與姑祖母是堂姐妹」聶小凡猛地抬頭!
「周老夫人?」二人異口同聲的喊道。
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她們出嫁前關系好不說,周老夫人也知道她和老魚頭私奔的情況
可是好像還差了一點
差了一點把整件事情串起來的原因
差了什麼呢?
「對了!」周巧巧楊手,制止聶小凡再想下去。「你想,周老夫人見過老魚頭,老魚頭也見過她。若是小姐回來,周老夫人該安排她們相見才是啊這個方向不對,趕緊打住,免得又像上次一樣帶到溝里去。」
聶小凡一拍腦門。上次她們推理狐妖的故事,結合了少部分的事實,可是少了老魚頭和周老夫人這兩個關鍵人物在故事里,最後居然點錯了當年的鴛鴦譜。
不過,這一次所有的人和事都清楚了解了。還會想錯方向嗎?
「有一件事我始終不明白加上你剛剛想的那個疑點,好像又說得通了」聶小凡托著下巴,一點點的剖析心里的那個想法。
周巧巧望向她。
「你想,當年他們分開,那孩子還沒出生的,老魚頭怎麼知道是個女兒?」聶小凡緩緩道。
周巧巧眉頭一皺,這個問題確實說不通。
除非他曾經找到過她們。可這就更說不通了,都找到了,兩個相愛的人,為何不能在一起?
「可是我覺得這很說得通!他們後來再見過,他知道她在哪兒,哪怕他要死了,也不敢再見因為因為老魚頭,定是做了一件對不起她們母女的事,是以他覺得無顏再見她」
聶小凡一點點推理,周巧巧皺著眉頭听完,听著是有些道理,可是上次配錯了當年的情侶,聶小凡照樣說得頭頭是道。
這次周巧巧學乖了,她不再相信聶小凡。
「你跟我走!」周巧巧一把拉起聶小凡︰「上次我一個人下山去看老魚頭,這次你也去反正都是你的推理!」
「等等等等」聶小凡忙道。「你不是說老魚頭情況才稍好些嗎,先不刺激他。我們還有另一個調查方向」聶小凡小心的抽出手。
「小姐會來,找周老夫人是一定的。她身份見不得光,我們只需看看,周老夫人對哪個年紀相當的老婦人特別照顧便可猜測」
「萬一她死了呢?」周巧巧打斷她。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隨時都有可能死去。更何況那人一生飽受折磨?豈不是如同一朵浮萍一般,風一吹浪一打,便消散于世間?
「不可能!」聶小凡卻篤定的道。「若是她死了,老魚頭就會告訴你的!」
周巧巧一拍腦門!
對喔,她真笨。若是斯人已逝,老魚頭何必會如此痛苦?只怕隨她去了便是!
也正是今日,京城里丞相府里辦賞花宴。
陳氏被一眾貴婦圍在中間,笑語嫣嫣好不熱鬧。許氏如同婆子一般,亦步亦趨的跟在陳氏身後。
雖然有貴婦不時打听周重顏的病癥,可許氏如今提起女兒可不敢再威風了,縮了脖子不敢說話,小心的看著陳氏的臉色。
陳氏瞧不上她那副小家子氣的模樣,到底沒表現出來,仍是恰到好處的笑著說道︰「那孩子也就是被祖母嬌慣些了,娘娘心疼才送回來。我們大人啊,日日催著她早些好起來好進宮服侍娘娘呢」
陳氏一席話說得許氏目瞪口呆,還能這樣說?
明明不是娘娘降罪才
又有貴婦打趣許氏有福,生了個女兒被皇後寵,可見是惹人憐的
許氏笑得咧了牙,忙用帕子遮了
丞相夫人又如何?
說話沒個把門的!
管她的!許氏一下子如同斗雞一般仰起頭。
可不是我說我家女兒得皇後寵!可不是我跟皇後娘娘對著干的!大家都听見看見了,這話可是丞相夫人說得,她可不負責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