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馬車從街道那頭沒頭沒腦地竄出來,一路掀翻了幾多路邊的小攤,行人紛紛避讓間,馬背上的陸紹雲身手靈活地抄起夏朝陽塞進夏霜寒懷里,之後只見他在馬鞍上輕輕一踮足,便縱身向那失控的馬車躍了過去。
夏霜寒並不在意陸紹雲是怎樣身手矯健地控制住橫沖直撞的馬車的,她的注意力全都在馬車出現的一瞬間就被車上醒目的紅色族徽吸引了過去——那是丞相府裴家的族徽,馬車是屬于丞相府裴家的!
裴娉婷,裴相國的嫡親孫女,一年後名滿京都的「京城雙嬌」之一,同時也是前世害得夏霜寒英年早逝的罪魁禍首!如果不是因為陸紹雲救下丞相府失控的馬車,裴娉婷就不會對陸紹雲心生愛慕;如果不是裴娉婷立誓非陸紹雲不嫁,就不會有後來的太後懿旨賜婚。
盡管夏霜寒並不知道前世的陸紹雲是在何時何地搭救過裴娉婷的,不過,放在今生來看,想來也就是今日了。
「裴娉婷,就算我夏霜寒今生不會再嫁給陸紹雲,也絕對不能讓你禍害他,因為你裴娉婷,不配!」夏霜寒一邊在心中立下誓言,一邊抱著夏朝陽翻身下馬。
橫沖直撞的馬車傷及了不少路人,甚至有些還受了傷、流了血。夏霜寒可不想讓弟弟看見這般血腥的畫面,于是她利索地抽出鞍側布袋里的披風(夏霜寒每次和弟弟出門時都會帶上披風,以防夏朝陽玩得滿頭大汗後吹風著涼),抖開來蓋在弟弟頭上,叮囑夏朝陽一句「乖乖听話,別亂動」。之後,她便牽過踏雪和疾風的韁繩,抱著夏朝陽向陸紹雲走了過去。
馬車已經停住了,圍觀的百姓卻小聲議論著不敢上前,「看馬車就知道車里的人非富即貴,我們還是在遠處看看就好」。
「夫君。」輕而易舉地穿過松松圍成圈的人群,夏霜寒很快就來到了陸紹雲的身邊。她也不在意從馬車內鑽出來的丫鬟正在向陸紹雲致謝,只兀自打斷道︰「夫君,你的傷還沒好,怎得又沖動地去救人了,瞧瞧,傷口都裂開了!」
話音落,夏霜寒松開手里的韁繩,抬手指了指陸紹雲右小臂寶藍色外裳上的幾點血跡。
而聞听此言,被夏霜寒的言行舉止殺了個措手不及的陸紹雲,則在一時間很是有些發蒙︰夏姑娘,雖然我是很希望待你嫁給我後能喚我一聲夫君的,可現如今這幸福來得太快,我都被你給搞糊涂了。莫不是,其實是我幻听了吧?
「夫君,發什麼呆呢?」夏霜寒伸手輕輕扯了扯陸紹雲的衣袖,一臉關切道︰「還不快點跟我回家去重新上藥,不然,若是傷勢惡化了可怎麼辦?你都是當爹的人了,做事怎麼還是這麼隨性,一點也不為我們娘倆考慮。」
「哦」被夏霜寒拉扯著衣袖的陸紹雲更蒙了,他現在可沒空考慮什麼傷口不傷口的,他已經快要風中凌亂了。
「夫君」一詞看來確實不是他的幻听,可「娘倆」是怎麼回事?好吧,他承認,夏霜寒因為做的是戎族裝扮,故而無法從她的衣裙發式上判斷出她究竟是已婚還是未婚。再加上,她的五官傾向戎族特征,並且身材高挑、面帶英氣,讓漢人不容易分辨出她的真實年齡。所以,就算她說自己現如今已經十九歲了,陸紹雲估計也不會有人起疑心。
反觀夏朝陽呢,他則是繼承了較多的漢人特征,身量不高(畢竟男孩都是十多歲才開始瘋狂長個兒),體格又顯得比較瘦弱,加之被夏霜寒用披風遮了腦袋抱在懷里,看起來倒像是不到五歲。于是這下好了,二十出頭的丈夫,十九上下的妻子,以及五歲左右的兒子,在外人看來,這整個就一三口之家啊!
(大夏女子十三歲嫁人的也不是沒有,所以,十九歲的少婦有個五歲的兒子並不會讓人感到奇怪。)
「夫君,你再不說話,娘子我可要生氣了!」夏霜寒收回那只扯著陸紹雲衣袖的手,反手將抬頭欲語的夏朝陽的小腦瓜按回懷里,低聲對弟弟道︰「一會兒給你解釋。」
「是是是,是為夫的不對,讓娘子掛心了。」總算是從錯愕中回過了神的陸紹雲面帶笑容、語氣誠懇道︰「走吧,咱們現在就回家。」說完,他舉止自然地牽過兩匹馬的韁繩,朝前一步,情真意切地回頭等待夏霜寒走上前來,好與他一起離去。
「恩公請留步。」就在夏霜寒和陸紹雲轉身欲走之時,馬車的車簾掀開,婷婷裊裊下來一位帷帽遮面的世家小姐,身姿婀娜如楊柳、語調婉轉似黃鶯︰「小女子在此謝過恩公救命之恩。」女子說著盈盈施了一禮,繼續道︰「只不知恩公高姓大名,還望恩公予以告知,以便小女父兄日後登門拜謝。」
「夫君,你向來就是個施恩不望報的人,這次也不會例外吧?」夏霜寒抱著夏朝陽走到陸紹雲近前,抬頭莞爾道︰「娘子我可不希望你給旁人留下以身相許的機會,那樣我可是要心中生醋的。」
「知道了,為夫向來知道娘子是個醋壇子。」話都說到這份上,陸紹雲要是還不知道夏霜寒是在演戲,那他可真就算是白活了。盡管現在的他並不明白夏霜寒演這出戲究竟意欲何為,但他不介意先陪她演完,理由嘛,可以一會再問。
于是,拿定主意的陸紹雲轉身對那帷帽遮面的女子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不值得這位姑娘惦念。若是姑娘心中實在過意不去,那便請你出些銀子多請幾個大夫,到城南為貧苦百姓們施醫贈藥,做些善事吧!在下先告辭了。」陸紹雲說罷一抱拳,回身護著夏霜寒姐弟,隨後便牽馬走出了人群。
「小姐?」與裴娉婷一同立在車下的丫鬟鳴翠側身看了看朝著陸紹雲離去的方向微微愣神的裴娉婷,小心翼翼地喚道︰「小姐?我們是不是該上車了?」
「哦,對,是該上車了。」裴娉婷收回落在遠處的視線,在鳴翠的幫扶下,重新上了馬車。
而不遠處,陸紹雲則在翻身上馬後非常堅持地從夏霜寒懷中抱過夏朝陽,等夏霜寒也上了馬背,這才雙雙往城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