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歸 第四十六章 隔簾相望

作者 ︰ 羅弘笙

夜天隨著馬公公來到玉仙宮,這是他第一次走進她的住所。紅磚綠瓦,高牆深院,富麗堂皇,這不是她的風格,她一定不喜歡這個地方吧!

男女有別,進了玉仙殿,他也只能站在大廳里等著,里屋是不能進去的,隔著珠簾,他看不清里面的情況。眼前一晃,珠簾微動,他看去,見是明黃色衣著的皇帝已走了出來,于是疾步上前,行了禮,等皇帝說起身之後方起身。

皇帝站在門口處,望著院子里亮如白晝的月色,嘆了口氣,肅聲問道︰「查得怎麼樣了?」

夜天轉身站在他的身後,道︰「幕後主使仍未問出來。」

「光問他們,恐怕是問不出來的。就算他們知道,也不會說。江湖規矩,朕多少也知道一些。」

「對不起皇上,臣辦事不利,還望皇上恕罪。」

皇帝轉頭看著他,沉—無—錯—小說聲道︰「你有沒有罪,要看你接下來能說些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夜天于是把他推測的說了出來。「稟皇上,據刺客交代的,以及臣所推測的,臣認為,他們好像想殺的,並不是皇上。」

「哦?怎麼說?」

「據刺客甲元交代,他們的領頭人,也就是卯戊,是負責在殿外射箭的。但是這個卯戊一共只待了一張弓一支箭,這個卯戊要麼就是高手中的高手,自信能一箭就射中皇上。但是他沒有,既然第一箭沒有射中,肯定是要射第二第三箭的,可是他並不是如此,在射完第一箭之後,他就想逃,卻被臣給抓住了。」

「繼續。」

夜天繼續說道︰「既然這個在殿外負責射箭的人已經被臣抓住了,那麼刺中麗妃娘娘的那一箭,肯定是另外一個人,而且這個人是在殿外。那些刺客招供時說他們這一次來了二十個人,一人在殿外負責射箭,其余十九人都在殿內。可是按照他們排兵布陣來看,兩名射箭的,十九人是在升平樓里,那應該是二十一個人才對啊!」

皇帝震驚地轉頭看著夜天,道︰「你的意思是說,此刻應該是二十一個,但是現在只抓到了二十個,還有一個刺客現在還找不到?那現在宮里豈不是很危險。」

夜天躬身道︰「臣已經和羽林軍統領雲常風商量過了,他會加派人手輪流守衛,進出宮門的侍衛也要嚴加勘查。這個刺客如果還在宮內,就不敢再有所動作,怕只怕他已經出宮了。」

「出宮了?」

「是,如果臣猜得不錯,此人已經出宮。刺殺當時場面比較亂,臣也來不及多想,直到審問時才反應過來不對勁,是臣的疏忽。」

皇帝踱步到桌邊坐下,細思冥想。當時的刺客對他是咄咄相逼,刀刀致命。誰還有心思去想這刺客有多少人,何況當時墨玉已中箭。「朕巍巍皇宮,竟然讓一個刺客大搖大擺地走出去?」

夜天笑聲說道︰「皇上,他們二十個人,也是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的。」

「你」皇帝瞪了他一眼,繼而覺得他說的也不無道理。「算了,也怪不得羽林軍,朕都疏忽了。對了,你剛才說他們的目標不是朕,何以見得?」

「皇上細想,如果他們的目標是皇上,為何不一開始就亂箭齊發,他們二十個人,如果每人一箭,足以將咱們射成蜂窩。可是他們並不那麼做,就好象這一場刺殺,以一箭開始,以一箭結束。尤其是最後那一箭,他們好像在等什麼?」

皇帝眉頭深鎖,不解地看向夜天。大殿之上除了他們幾人,還有什麼要等的?「等?等什麼?」

「臣猜測,他們在等,麗妃娘娘走過來。」

「這件事情跟麗妃又有什麼關系?」

夜天躬身道︰「這只是臣的猜測。皇上回憶一下,當時皇上正在拼殺,麗妃娘娘站在臣的身後,我們三人,幾乎是站在同一直線上。那一箭射過來的時候,麗妃離皇上最近,以以麗妃對皇上的情義,必定會擋那一箭。所以臣猜測,他們想殺的,其實是麗妃娘娘。可是這樣的話,臣又不明白了,如果凶手的目標是麗妃娘娘,那為何不一開始,第一箭的時候就射中她,難道說麗妃擋的那一箭,就只是偶然嗎?」。這自相矛盾的想法,他也是在是解釋不通。

「你不要告訴朕,這一場刺殺,就是刺客和朕演的一出鬧劇。而麗妃,是個意外。」

見皇帝的臉色陰森,語氣已經冰冷。夜天忙跪下,道︰「臣無能,到現在為止,毫無頭緒。」他不知道,這一場鬧劇的最大的意外,是他自己刺客得到的訊息里,今夜升平樓里只有皇上和他的嬪妃,沒有夜天。

皇帝揉了揉眉心,而後擺擺手,道︰「起來吧!怪不得你。從現在開始,你極力追查幕後真凶,不惜任何代價,不怕耗費時間金錢,給朕查個底朝天。」

夜天疑惑,「皇上,這事恐怕要交給其他人,臣」

「朕知道,明天你不用跟朕出征,留在京城,給朕盯死這個東京城。」

「皇上,這不行,臣必須隨身護駕。」這場戰爭,他好不容易挑起來的,如果他不隨軍,那豈不是白費了。可是,如果留墨玉一人在皇宮,他也著實不放心。

「行了,朕不缺護衛。但是明天你還是隨朕出征,到了鄭州,你就秘密回京。一是查出真相,二是護好麗妃。」

臣拗不過君,夜天只好躬身,肅聲道︰「臣遵旨,臣一定不辜負皇上使命。皇上,臣有一個請求。」

「說。」

「臣想看一看麗妃娘娘身上的那只箭,還有臣想見一見麗妃娘娘,以便了解情況。」

皇上伸手一揮,馬公公拿著托盤走到夜天面前,托盤里,盛放的就是射中墨玉的那只箭矢。耳听皇帝說道︰「就是這支箭,至于見麗妃,她如今還在危險中,御醫們在一旁守候。等她醒過來,你在過來看她吧!」

「是。」只要能見就好,不在于一時。

皇帝站起身,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似要把千斤重擔壓在他的身上。「夜天,朕把她的命,交給你了。你一定要替朕,保住她。」

「皇上放心,這是臣的職責。」何況,他也心甘情願。

夜天望著珠簾後一絲生息也沒有的里屋,她還在危險中,能不能熬過去還是個未知數。而她的丈夫,就這樣把她丟在這處處危險的深宮中,去守護他的江山,當真是舍得。而他呢,相見不能見,有言不能言。

墨玉,當日墨玉相贈,他早已接受,奈何當時蠢鈍,所思所想皆是自私行徑,此刻悔矣,不知她可還願,原諒否?

「大人,大人,不好了。」

急切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夜天走到門外,不滿地看向來人,說道︰「嚷嚷什麼,皇上在里面。」

殿內皇上听到聲音,說道︰「讓他進來說話。」

夜天和傳話的侍衛一起走到殿中,侍衛躬身行禮,而後起身說道︰「啟稟皇上,那些刺客,死了。」

死了?夜天不由得震驚,他才離開一會,怎麼就死了。「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們好好看著嗎?」。

「大人走後,那刺客就暈了過去。後來我們就用水撥他,可沒想到,才過一會,他就口吐白沫,傷口發紫,應該是中毒而死。」

說道此處,夜天已明了。「一定是有人在水里下毒,毒遇到傷口,滲到血肉里,就會中毒而亡。」

「啪」皇帝拍著桌子,怒聲道︰「當真是猖狂,眾目睽睽之下就敢下毒,這人一定還在宮里。查,給朕查到底。」

夜天也是憤怒,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弄死。于是命令那侍衛道︰「讓雲統領立即封鎖宮們,牢牢圍住那座院子,今天晚上,凡是出現在那院子里的人,誰都不可以離開,也不準與外界有任何接觸。吃喝拉撒,十二個時辰讓人跟隨。」

「是,大人。」

夜天轉身對皇上道︰「皇上,臣去看看。」

「嗯,去吧!」

皇宮里的玉仙宮燈火通明,整個皇城里,除了這一處,還有一個地方也是燈火通明。那就是南華街的紀府。

紀府的北面,有一處院子,那是紀家的祠堂所在。此時已將近子時,下人們都守在門外,一聲不吭,誰也不敢說話,誰也不敢動。而屋內,有老夫人、紀剛楊、沅氏、紀伯遠。老夫人和紀剛楊坐在上首,沅氏坐在紀剛楊下首,前面地上跪著的,是紀伯遠。

紀伯遠之所以被跪,據說是因為前不久和朋友出去喝酒,回來的路上踫見一姑娘,于是酒意上涌色心一起,睡了人家姑娘。話說睡了就睡了,那姑娘也不知道是誰,可惜紀大少爺不小心在人家家里落下了一塊玉佩,玉佩上面還刻著字。那家人也聰明,拿著玉佩去給一個識字的人看了看,才知道那玉佩上刻的是一個「紀」字。

東京城里可沒多少戶人家姓紀的,也就他們巷子後面的紀府。于是拿著玉佩到紀府一問,才知道那是紀大少爺的隨身之物,于是趕忙找來了紀大少爺對質。紀大少爺一出現,人家姑娘就認出那張臉,所以,賴也賴不掉了。

按理說睡了就睡了吧!即便認出紀大少爺來也沒什麼,隨便給點銀子打發了就是。可惜問題來了,人家姑娘的肚子被紀大少爺搞大了。紀家家規嚴明,正妻沒有懷孕之前,妾室是不可以有孩子的,更別說是沒有名分的女人。

老夫人知道這件事之後,從下午開始就罰他跪在祠堂里。到了晚上,干脆也直接讓兒子和兒媳跟著耗在這里,說是子不孝,父母之過,雖然可以免去責罰,但也得陪著坐到紀伯遠認錯為止。

說是罰,可也沒听到打罵的聲音,殿里安靜地初期。這是漫長的一夜,似乎每個人都在熬,都在等。等什麼呢?

老夫人望著門外明亮的月色,天空中繁星點點,偶有幾顆隕星滑落。傳說,天上如果有一顆隕星滑落,代表著這個世上便有一個生命的消失,那顆隕落的流星,又是誰的呢?「阿福?」阿福是紀府管家的名字。

站在一旁的管家應道︰「老夫人有什麼事?」

「去看看。」

管家會意,去看看,看什麼,當然是到門口去看看報信的人回來了沒有。現在已經過了未時,再過一會,天就亮了。

紀剛楊見自己的母親著急,安慰道︰「娘,放心吧!不會有意外的。」

老夫人只是嘆了口氣,沅氏則不耐道︰「為什麼還沒有消息呢?如果一旦出什麼意外,那」

沅氏還想說什麼,卻被紀剛楊瞪了一眼,只好閉嘴。「娘,事情沒有完全的絕對,即便出了意外,宮里還有太後呢!」沅氏的聲音雖然不中听,但是道理還是不錯的。

老夫人遙遙頭,「宮里是有太後,可是也有皇上啊,以皇上的精明,太後恐怕不敢做的太過于明顯。」

管家進來,走到老夫人面前,搖了搖頭。「宮里封鎖了一切消息,什麼都傳不出來,宮門的守衛加強了,但是一點口風也打听不到。」

老夫人繼續問︰「亂葬崗那邊呢?」

「也沒有消息傳回來,應該是沒接到人。」

紀剛楊站了起來,來回踱布,什麼消息都沒有,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一直跪著的紀伯遠抬起頭來,說道︰「父親,我想,事情大概是有變了。」

父子蓮心,紀剛楊和兒子想的一樣,說︰「這麼久都沒有消息傳回來,應該是出事了。」

沅氏驚呼道︰「難道,他們失手了?」

紀伯遠搖了搖頭,「這是最壞的結果,也有可能是他們已經得了手,但遇上了什麼事,出不來了。」

「那如果他們真的失手了呢,那我們豈不是都完了?」沅氏這心里拔涼拔涼的,她可還不想死啊!

「即便是失手了,以他們的規矩,不會說什麼。即便說了,也不會查到我們這里,因為他們並不知道,在這件事情里,還有我們的存在。」

紀剛楊重新做回椅子上,嘆了口氣,道︰「別高興得太早,沒有任何消息,一切都是未知數。」

屋子里又回到之前的沉默安靜。五更天一過,天就快亮了。

丑時,寅時,天微亮了。

卯時,天大亮了。

他們要等的結果,始終還是沒有來。一家子人在祠堂里等了一晚上,終究是沒等到他們要知道的休息。紀剛楊起身,嘆了口氣。道︰「我該去上朝了。

沅氏擔憂道︰「老爺」

「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啊!」

紀伯遠也跟著站了起來,揉著跪了一夜的雙腿。「父親?」

「去收拾一下,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今日不同往日,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紀伯遠點點頭,道︰「是。」

老夫人也站了起來,囑咐道︰「一切听你父親的,今日不同往日。也許到現在,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孫兒明白。」

也許是皇上為了今日大局,秘不發喪也是可能的。墨玉,她的孫女,不要怪她這個做女乃女乃的心狠,為了家族的榮譽,她可以犧牲一切,包括她自己的生命。如果能用她的生命換得翡翠的後位,換得紀家的榮華富貴,那也是值得的。只希望來世,她不要再投身富貴人家,即便是做一個賣花女,也總比做皇帝的女人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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