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的老夫人睜開雙眸,渾濁的雙眼精光乍現,撇向地上的白水柔。
「夏雨,送二小姐回去吧,半月之後與顏公子在莊子成婚,一切從簡。顏公子以後不用去煙花班了就在迎客院住下吧。」
「小的謝老夫人。」
在鬼門關溜了一圈的顏如玉趕忙謝恩。
「水心,隨我回去吧。」
三三兩兩的從祠堂出來,白日的太陽大的刺眼。偌大的相府表面一切又恢復的平靜,內里卻是大變了樣。位高權重的田氏因此一事當家主母的位置搖搖欲墜,二小姐淒慘的下嫁戲子,而平時柔柔弱弱的大小姐一病之後卻是成為了相府的寵兒,剛剛到府不久的靜姨娘也隱隱有問鼎一方的趨勢。
寧心院
主位上的老太君一臉慈愛滄桑,年輕時烏黑的頭發已有如嚴冬初雪落地,像秋日的第一道][].[].[]霜。根根銀發,半遮半掩,若隱若現。臉上條條皺文,好像一波三折的往事。
「水心,這些年苦了你了,我的孩子。」
轉頭又對著劉嬤嬤道。
「把庫房里若蘭的嫁妝好好清點,一會都給水心送去,缺的少的從我這里補上,現在水心大了,嫁妝該自己攢著了,呵呵。」
「祖母」
白水心低低喚道,眉梢眼角藏秀氣,聲音笑貌露溫柔。
現在這相府對自己最好的也只有堂上慈祥的老人了,上輩子身為孤兒的白水心感動的說不出話,低著頭把眼眶的淚水逼了回去。
老太君錯把白水心的低喚當成了撒嬌,人老了總是期望兒孫繞膝,闔家歡樂。而相府里卻是暗波流涌,白水心之前唯唯諾諾自己也不喜歡,白水柔又是天天粘著田氏,即便來看自己也是為了裝著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子孫有限,這是第一次感覺到孫兒撒嬌呢,留著白水心吃了晚飯才罷。
三日後,相府
一套著四匹馬的高蓋車立在相府門前,兩邊藍色的簾子垂落在窗上,青榆木的車轅上雕刻著繁瑣的花樣,車篷前住著相府的燈籠高高掛起。陽光灑下來,金色的光芒刺痛著雙目、即刻馬車四周在陽光的映照下雅氣十足。
每次相府太君過壽之後的三天里,老太君都要帶著女眷到城外十里的寶塔寺祈福,以求白府順利安康。平時帶的都是相府二小姐白水柔,而今年換了人。
送行的人也少了閉關的田氏,卻多了挺著肚子指揮丫鬟的靜姨娘。白起和白水心一左一右攙扶著頭戴綠絲帶,身著同色大擺連身袍子,外罩翠色褙子的白家老太君。站在最後的白水柔嬌女敕的面龐扭曲的如同手上的帕子,憑什麼自己落得淒淒慘慘,母親閉關梨園,而她白水心就能伴著老太君去祈福呢。
低下頭掩去一切算計的目光,嘴角輕勾,白水心這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次就讓你有去無回。
白水心扶著老太君上了第一個馬車,自己隨著進去,剩下的丫鬟步入了後面的馬車。因為是去祈福所以只帶了沉穩的紅袖和會武的添香,老太君也僅僅帶了四個二等丫鬟和夏嬤嬤。
馬車徐徐駛過,聲音寂寥而單調,拉車的馬兒形體俊美而健壯,馬蹄敲擊著地面,濺起陣陣沙霧,淡出了眾人的視線。
馬車里擺著一席軟塌,一折竹椅,一抬方桌,桌上一壺清茶,是夏嬤嬤一早泡好的。雖說到了秋月里,但是馬車里的暖爐的香煙升起倒是暖和的不像深秋。
軟塌上的老太君闔著眼,邊上的白水心有一下沒一下的給老太君捏著腿,方桌前的夏嬤嬤變戲法似得從桌體的抽屜里拿出一盤盤精致的點心。
這哪里是拜佛,分明是去郊游。
約莫行了半日,老太君靠在軟墊上昏昏欲睡,白水心輕輕挑開窗簾向外看去。
那瓦藍瓦藍的天空,潔淨得好像洗過的藍寶石,雪白的片片雲朵像棉花海。大路上的一排排的松柏像一位位威風凜凜的勇士。遠處的楓樹林一片火紅,像一片片熊熊燃燒的火海。白水心終是領略到了「停車坐愛楓林晚」的意境。
往前兩里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寶塔寺,遠遠望去楓林包圍的白塔矗立在山峰之巔。
「老夫人,寶塔寺就在前面了。」
白水心回過頭來,夏嬤嬤手里拿著削好的隻果遞給了剛剛醒來的老太君。自己竟是被這秋景迷了眼,忘了時間,到古代之後警覺性越來越差了。
「呵呵,水丫頭這是第一次出來吧?」
「是啊,祖母,孩兒都被外面的景色給迷住了,好漂亮!」
「呵呵,這大戶人家啊,就是個金絲鑄成了華麗籠子,在外面的時候呢,想進來嘗嘗富貴生活,進來之後呢,就想著外面的自由天空。人啊,就是不滿足!」
「祖母,怎得今日這般多感慨?」
白水心听到老太君的一席話怔住了,不過僅僅數秒就反映了過來。原來,老夫人一直懂自己。
「行啦,前面馬車是駛不進去的,我們就在前面下吧。」
白水心把心底的疑惑問出來,反而老夫人倒是住了嘴。
在山腳下,白塔形如春筍,瘦削挺拔,塔頂如蓋,塔剎如瓶,顏色似鐵,別具一格。據說在開國時,開國皇帝宏帝就是在此塔操練兵馬,一舉奪位。數千年來,它猶如擎天一柱,直插雲霄。
層層步上山上的階梯,仿佛真的有佛法在纏繞,所有的雜念都平靜了下來。塔的全身雕刻著上萬個精致的石像,各個佛像姿態不同,但都栩栩如生,白水心又一次感嘆古人技藝的鬼斧神工。
一行人剛剛到達峰頂就有小沙彌過來引路。
「幾位施主可是丞相府女眷?」
「小師傅,正是白府。」
夏嬤嬤雙手合十,虔敬的回答了小沙彌的問話。
「知道您過來後,主持就給您安排在了西邊的客房,幾位施主請移駕隨小僧來。」
一身灰袍的小沙彌在前面引路,走進了寺廟才看到了白塔的全貌。
整個塔體挺拔高大、古樸雄渾。八角塔的每個角都吊著一個金色的小鈴鐺,在陽光下閃著燦爛的金光。塔頂由綠色琉璃瓦瓖邊,塔身由米黃色的磚和灰白色的大理石砌成,上面雕有門窗圖案。下面有幾個身著同款袍服的小和尚手里拿著掃把掃著地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一共三間廂房,老夫人和夏嬤嬤住在中間,白水心和紅袖添香住在左首間,其余隨行的丫鬟住在右手邊,趕車的家丁和小沙彌一起住。
房間里僅有一床,床上鋪著灰色的被褥。一張四角方桌,兩張木凳是房間的裝飾。淡淡的檀香味從床頭上的香囊散發出來,簡單,素淨符合寺廟的風格。
和老夫人打了招呼,白水心便帶著添香在寺廟中轉悠。一條彎彎曲曲的石板路延伸到了竹林深處,道路兩邊的菊花開的正艷,隱隱約約可听到一曲絲竹之聲。白水心不知怎得忍不住邁開了步子踏了上去,對添香的呼喚不聞不問,添香無法只能跟了上去。
「曲徑通幽處,花開草木深。萬籟此俱寂,唯聞鐘磬音」
被此情此景所迷,白水心不由得想起了現代的詩句,月兌口而出。
空靈的嗓音如出谷黃鸝,一身白衣仿佛掉入人間的仙子,一席墨發如上好的綢緞隨意的披散。風起,青絲帶著玉帶飛揚,便隨著片片落葉敲打在某人的心房。
「在光照山林的景色中,表露禮贊佛宇之情,走到幽靜的後院,面對美妙的佳境,忘情地欣賞。不過詩句雖優雅,卻多了幾分落寞。女施主,因何事對現在的生活寄托遁世情懷?」
眼前的僧人一身深色佛袍,項中一圈檀木佛珠,兩指圓潤,個個飽滿。腳踩一雙褐色的草鞋踏在青石板的另一頭。眉毛染了霜,笑意盈盈的看著正楞在當地的白水心。
白水心滴汗,自己只不過借用了古人的詩句竟然被誤會了。
「小女白水心不才,僅是有感而發,但是沒有想到讓大師听出了其他的意味。」
「呵呵,想必你就是白丞相的千金,白水心吧。」
「大師怎知?」
不是白水心多此一問,世人只知相府千金白水柔,知道白水心的少之又少。像寺廟這種消息閉塞的地方能曉得自己,所以才奇怪。
「小鬼當道,異世來魂,常伴龍駕,一朝成鳳。昨日老衲夜觀星象,東南方異星突起,螢惑星閃耀紅光,青龍要變天。勸誡施主世事無常,看不透,說不透,一切隨心即可。」
異世來魂說的是自己吧,這老和尚怎知?常伴龍駕,怎麼可能?等白水心反映過來,哪里還有高僧的影子。對于禪道佛法白水心從來都是只听不信的態度,這次心里卻有些打鼓。
看著走入竹林深處的高僧,白水心深深鞠了一躬便帶著添香原路返回。
「師傅,您老人家一年批一命,怎得今天破戒了?」
充滿男性荷爾蒙的嗓音自竹林深處響起,高僧沒有回答男子的問話,只留下一聲沉沉的嘆息。
不知道此女是否可以改變徒兒的命運,看不透,說不透。